賀佳雯
自己不是黨代表,卻能列席2018年1月16日召開的鎮黨代會,陳炳旗覺得是一份榮譽和責任。
這位浙江桐鄉市(縣級市)屠甸鎮的老村支書,能列席黨代會,在于他的新身份——鄉賢代表。
推廣“鄉賢參事會”是桐鄉進行自治試驗的手段之一。2013年,桐鄉就以德治、法治、自治“三治”合一為手段開展社會治理創新實踐。
當聽到十九大報告里“健全自治、法治、德治相結合的鄉村治理體系”這句話時,桐鄉“全市的干部隊伍都沸騰起來了”。
鄉賢的話管用
陳炳旗所在的屠甸鎮榮星村鄉賢參事會,于2017年11月30日注冊成立,由該村的“能人”魏建華牽頭發起。
魏建華是桐鄉市星馬針織制衣有限公司(下稱“星馬公司”)董事長,公司是明星企業,吸納了300多位村民就業,占全村勞動人口的六分之一。
近年來,魏建華先后出資為榮星村村民安裝了自來水管、修筑公路橋梁,在村里頗具威望。
這讓榮星村黨支部書記金福良在物色鄉賢參事會會長時,第一個就想到了他。2017年中,金福良找到魏建華,說市里想推廣“鄉賢參事會”,并計劃先在屠甸鎮試點。魏建華立馬應了下來。
榮星村鄉賢參事會的籌備工作啟動后,魏建華被確定為會長人選,另設兩位副會長。理事和成員的確定,則采取“自下而上”的方式,先由村民小組長廣泛搜集村民意見,每個村民小組推舉一兩名鄉賢。再由村民代表大會統一投票,選舉產生9名理事和30名成員,最終產生了一支鄉賢隊伍。
很快,榮星村的鄉賢參事會就派上了用場。
去年下半年,村委會鼓勵村民對垃圾進行分類回收,分為有害垃圾、餐廚垃圾和其他垃圾三類。但由于村民的垃圾分類回收意識淡薄,既嫌麻煩,也不知道如何分類。
工作遲遲難以推進。金福良找到了魏建華,請他“做個表率”。魏建華當天就在員工微信群里發消息:務必要配合村委會推行垃圾分類政策落實到每家每戶。他的員工大多數是本村村民。
而另一位鄉賢、后來列席了鎮黨代會的老村支書陳炳旗,每天都戴著鄉賢參事會的會徽游走于村里的各個角落巡邏,看到誰扔垃圾時沒有分類,就上前說道說道。
“鄉賢的話比我們的話管用,我們說像指揮,他們說就是引導。”金福良說。
形式為內容服務
推動“三治”建設始于2013年,市委將高橋鎮列為重點試點鎮。
高橋鎮位于城鄉接合部,當時因修建高鐵涉及村居拆遷與補償問題,社會問題復雜,政府管理壓力大,也因此更具有代表性。
高橋鎮建立起了“百姓參政團”“法律服務團”“道德評判團”三團機制,對應了“自治”“法治”“德治”三個方向建設。
據高橋鎮越豐村法律服務團團長曹煥介紹,一個法律服務團一般服務兩三個村,服務團成員會盡量覆蓋公檢法系統的不同角色。以曹煥所在的團為例,身為團長的她是桐鄉市司法局法管科科長,另四名成員中,有一位在市檢察院工作,一位派出所民警,還有兩位律師。每月15日,法律服務團會派兩名成員值班服務。
2013年,因修高鐵被征地拆遷后,越豐村每家每戶都自建了工棚當作過渡房。但搬進新房后,有一戶人家就是不愿拆除原來的工棚,村委會多次相勸無效。
這時,村委會告知道德評判團后,團里派出沈菊芬上門游說。“我是60后,和他(抗拆村民)年紀相仿,比較好溝通。”沈菊芬說。之后,道德評判團的其他幾位成員和村委會代表分批輪番到該村民家游說,終于完成了越豐村的“三改一拆”整治工作。
“這就是在法治框架下的德治。”高橋鎮黨委副書記徐曉葉說,現在每個村都有一個道德評判團,一般由12人組成,這12人由村民向小組推舉,再由村民代表大會公開選舉產生。他們中有獲得“最美高橋人”稱號的道德模范,也有退休黨員干部等。
徐曉葉說,有了“三團”機制后,現在村里大小事務都要先經過百姓參政團討論,遇到問題先找法律服務團做專業咨詢,再看看道德評判團能不能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
“三治”試驗,如何讓“德治”既能落實,又不超綱?
桐鄉的“德治”有兩條基準:一是“德治”一定要在“法治”的框架下踐行,是符合法律邊界內的道德評判;二是“德治”的“德”一定是社會主義的新道德,而不是農村社會過去的一些舊道德。
四年試驗下來,桐鄉的“德治”已形成三種形式:一是道德評判團,針對日常道德爭議事件進行規勸;二是曝光臺,揭露違法失德的現象;三是各種好人好事的評比。
如何讓道德評比不流于形式?桐鄉市委書記盛勇軍的回答意味深長:“形式為內容服務,重要的內容要賦予儀式感。”在他看來,村民思想的進步需要積累,不是一蹴而就,需要潛移默化地教育。
“三治”不是固定的模型
“自治為本、法治為要、德治為基。”這是桐鄉對“三治”的一個總結,作為社會建設領域的一項改革,“三治”已在當地的社會治理中被廣泛應用。
桐鄉的烏鎮,因被確定為世界互聯網大會永久會址,最近幾年聲名鵲起,為保障互聯網大會順利召開,當地又在“自治”二字上做起了文章。
2015年,第二屆世界互聯網大會召開前,烏鎮各行政村、社區,每10戶居民選出1位志愿者,組建起一支2600多人的“烏鎮管家”隊伍,進行烏鎮的日常安防巡邏與信息匯報,并在會后一直持續。
今年65歲的田文榮,已經退休,是一名專職的“烏鎮管家”,每天工作6個小時,遇到安全隱患、違章建筑等問題,通過手機上“烏鎮管家”微信系統匯報給當地政府。
“烏鎮管家”這種模式,有人認為是政府的一種管理方式,并非真正意義上的“自治”。
但桐鄉市委書記盛勇軍并不這么認為,他說“政府只是鼓勵和引導。”
清華大學公共管理學院教授藍志勇到桐鄉調研后指出,“三治”不是固定的模型,而是實踐過程中能夠幫助轉型期中國進行社會治理、穩定社會治理的一個重要方法。
(摘自《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