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星龍：窩在山里的“傻”醫生

章正

畢業后毅然返鄉做村醫

在山西呂梁山南麓、黃河東岸的臨汾大寧縣有人口6.9萬，是呂梁山深度貧困地區的貧困縣。這里，有一位被鄉親稱為“摩托車醫生”的人——賀星龍，他是28個村、4600多名村民的“專職醫生”。

2000年，衛校畢業的賀星龍回到徐家垛鄉樂堂村做起了鄉村醫生。村里病人卻不買賬，看他二十來歲，寧愿去燒香磕頭，也不找他看病。有好事者，在背后嘲笑他：“嘴上沒毛，看病不牢。”

一連幾個月，都沒人找賀星龍看病。但只要聽說哪家有病人，他都不請自到，笑呵呵背著藥箱免費看病。可是，熱臉貼了冷屁股，藥錢搭進去3000元，病人還是沒幾個。賀星龍不服氣，覺得自己行。

賀星龍甚至印了4000張宣傳單，找人在集市上發放，上面寫著“賀星龍免費上門看病”，還錄了一段手機彩鈴。可是，效果還是不佳。

不看廣告，看療效。轉折點來了，賀星龍把樂堂村老人張立山的病看好了。當時醫院三次給老人下了病危通知書，賀星龍一連半個月沒回家，在老人床前那把椅子上度過15個日夜。

這件事迅速在小山村傳開，這下找賀星龍的病人排起了長隊。以感冒為例，到縣城醫院輸一次液80元，鄉鎮醫院70元，而賀星龍只收35元，就連在外打工的村民生了病，也回到村里找賀星龍診治，圖的就是能省幾個錢。

靠鄉親“眾籌”上完衛校

“你真傻！在村里賺不到錢，出去開小診所吧。”朋友鼓動賀星龍去縣城行醫。賀星龍并非沒有考慮過，但很快打消了念頭。為什么？

這得從1996年說起。賀星龍考上了太原的一家衛校，畢業后包分配，但是學費一次性要交6000元。家里砸鍋賣鐵，只能拿兩三百元。

村里出了一個中專生，在村民看來是一件大喜事，大家跑到賀星龍家，和他父親商量：“龍龍考上不容易，咱們供他上學吧。”

條件不好的村民給30元，條件好的給50元，共籌到了3025元。后來，每次上學前，賀星龍都會哭一場：“鄉親們的生活都不容易，硬生生供我上學。”

在縣城醫院實習了兩年，醫院看賀星龍是個苗子，有留他的意向，處了兩年的女友也準備與他訂婚，可他執意回村里當一名醫生，女朋友也就此分手。

同學、親戚，一批又一批來到賀星龍家，勸他別在村里，萬一治病死人，白給自己找麻煩。父親二話沒說，拿出給他娶媳婦的兩孔新窯洞做診所。母親賣了玉米和兩只綿羊，把960元交到他手上，作為“創業”資金。

騎壞7輛摩托車，用爛12個行醫包

黃土高原，被一道道溝壑切割，兩邊的村民能面對面勞作，走過去卻要一兩個小時。那幾年，對農民來說手機還是奢侈品。誰家有病號，就隔著溝扯著嗓子大聲吼：“某村某家有人生病了，請賀星龍去一趟。”信息就這樣接力，跨過一道道梁，常常上午喊，下午才能傳到賀星龍耳朵里。賀星龍挑上扁擔，一頭是常用藥，另一頭是器械，跨過溝溝坎坎趕到對方家里。

冬天要經過小河，賀星龍會放下擔子，撿一塊石頭，用力砸到冰面上，確定結實，他才小心翼翼通過。遇到下雪天，為了抄近路爬坡，連人帶扁擔滑下去，他甚至學會了順勢滑坡，回到家，常常灰頭土臉。

一箱汽油只能供摩托車只能騎3天，10天一大桶，一個月賀星龍要到縣城加三趟油。為了搶救病人，他到信用社貸款，買回一輛三輪摩托車，充當起“救護車”。

扁擔、自行車、摩托車，干鄉村醫生這幾年，賀星龍換了幾茬交通工具，騎壞7輛摩托車，用爛12個行醫包。這么多年來，賀星龍恪守“24小時上門服務”承諾，一個電話，隨叫隨到，行程達40多萬公里。

孩子到了上學年齡，村里沒學校，妻子就背著賀星龍，悄悄地在縣城租了一個門面，想逼賀星龍“就范”。鄉親們聽說他不干了，有老人拉著他說：“你走了，我們都活不成了。”有在外務工的年輕人給他打電話：“家里的老人不能沒你照顧。”

賀星龍的心一熱一軟，決定不走了。

人活一輩子，不能總向錢看

有時出診，賀星龍會把兒子帶上，鄉親們給孩子塞各種好吃的。兒子說：“爸爸，我長大了也要像你一樣在農村當醫生。”聽完孩子的話，賀星龍嘴上不置可否，內心卻翻江倒海。

他算了一下，鄉村醫生每個月收入400元。最大的現實問題是錢不夠，家庭責任怎么負？

賀星龍種了4畝蘋果樹，3畝桃樹，十幾畝玉米，還有兩頭驢，忙里偷閑種地補貼家用，每年收成一萬多元。

女兒問賀星龍：“為什么同學家住樓房，而我們只能住平房？”賀星龍無言以對。心里是不是暗暗后悔？他吐出一句話：“人活一輩子，不能總向錢看。”

賀星龍有時出差領了榮譽證書回來，女兒不管多晚都會等他，想看一看證書上父親的名字。他先后獲得由原國家衛計委支持、中央電視臺評選的“最美醫生”稱號和共青團中央“全國向上向善好青年”等榮譽。

出差時，賀星龍總會主動結識一起開會的各級醫院院長，不是有什么私心，“村民外出治病不容易，咱好歹能說上話，方便他們看病。”

不僅如此，賀星龍還主動承擔起全村600多只羊和150多頭驢的防疫和醫療。如今，賀星龍身體大不如前，長年騎摩托車患上了關節炎，每天背三四十斤重的藥包，致使脊椎側彎，8年前患上了慢性糜爛性胃炎。

從醫這些年，服務周邊28個村子、4600余名村民，有時就連黃河對岸屬于陜西省的幾個村的患者也叫賀星龍看病，他累計出診約17萬次，免收出診費35萬余元，為“五保戶”患者補貼藥費4萬多元。

回首當年從城市到鄉村的“逆行”，賀星龍說不后悔：“錢是沒掙下，但咱活下了4000多鄉親，值！”

（摘自《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