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湘藩 徐輝
每次打開抽屜拿剃須刀時,我的目光都會停留在那摞扎成一捆捆的賬本上。最古老的賬本封面上,印著四個紅色大字“艱苦樸素”。有幾本是用工作日記本充當的賬本,其余都是村里做賬用的普通藍皮賬本。
這20本賬本是我的寶貝,它們見證了我和家人最艱難、最振奮、最幸福的時光。每次看到它們時,我就禁不住淚濕眼簾。
80年代:開支過萬元就是一筆巨款
我家住湖南臨湘市五里牌鄉新莊村。值得慶幸和驕傲的是,我出生于新中國成立那年,是共和國的同齡人。由于家中生活困苦,在我13歲那年,父親便讓身為長子的我輟學回家務農。于是,我那稚嫩的肩膀便擔負起了一家七口人的生計。
白天我拼命耕田鋤地,晚上我在油燈下埋頭苦讀。經過不斷努力自學,我15歲時入了黨,后來當了村里的民兵營長,再后來,還擔任過村里的會計。
由于當會計做賬,我無意中養成了記賬的習慣。在我的家庭賬本上,記錄的大都是一些最基本的生活用品,像一根針、一團線或一盒火柴,以分為最小單位的賬目,最大的也只超過幾元而已。
兒子讀小學時,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實行了三四年,人們的生活開始好轉,溫飽不再是問題。我的賬本里記錄的不再只是生活必需品的開支,還有一些添置生產工具的費用,而賬本最基本的計量單位,也從分變成了角,最大的開支還過了萬元。
至今,我還清楚地記得,1985年家里的一筆“巨額開支”,就是我家建了當時全村的第二棟大樓房,耗費過萬元。1986年,我家又花幾百元買了一臺17英寸的黑白電視機。
后來,村里人都陸續蓋起了新房,買了黑白電視機,有的家庭還買了自行車。住有新房、看有電視、行有自行車,人們的生活開始變得有滋味、有盼頭了。
90年代:賬本服務于上大學的兒子
自從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遍了大江南北,種糧食不再是農民的主要經濟來源。農林牧副漁等各業得到充分發展,農村經濟也更為活躍了,人們開始了多種經營。
農民養豬、種菜、養魚、種果樹,有的還在外地做生意,生活越來越紅火了。我的賬本也隨之變得越來越豐富多彩。
從上世紀90年代中期兒子上大學后,我的賬本就大多是為他服務了。農忙時,我們干農活,種田耕地,養魚種菜;農閑時,我就搞副業,到幾十里外的鎮上去回收啤酒瓶,到鞭炮廠做會計,或到鐵路上做短工。
我們一天到晚起早摸黑地拼命干活,就為了保障兒子大學的學費和生活費。每天的農活既忙碌也勞累,但就算再忙再累,我仍會在晚上做我的“必修課”——記賬。
我在記賬時,不是簡單地記錄數字,而是將幾年來的收支做對比,在總結成績的基礎上,找到生產和生活上的問題。
特別是對農資用品和每年的農業收成,我記得更仔細。哪年農藥漲價了,哪年稻谷收成好,哪年黃豆產量高,一經對比,我就能對來年的生產作出全面的判斷和計劃,以期獲得更大的收成,好讓遠在大城市的兒子安心求學。
新世紀:買彩電、摩托車、手機已不稀奇
時間隨我的家庭賬本一頁頁翻過,一轉眼進入了21世紀。中國的經濟建設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如火如荼,“村村通”工程穩步實施。
村里人的家庭設施與城里人的無異,人們的生活也變得多姿多彩、有滋有味了。連一向以走路為榮、不愿騎自行車的我,也不知為何突然就想通了,買了一輛摩托車,經常騎著它到鄉里的軋鋼廠做工。
家里裝了電話,用上了手機,彩電也換了好幾臺,空調、洗衣機齊備。在我的賬本上,裝電話、買手機、交話費、買摩托車等費用,早已不算是稀奇事了。
賬本里的生活不乏辛酸,但也充滿快樂。當年那個年少輕狂、意氣風發的小伙子,已變成白發蒼蒼、老態龍鐘的老爺子,我的家庭賬本從1分到1毛再到1元,從100元到1000元再到1萬元,詳盡記錄了一個家庭從辛酸苦澀走向幸福甜蜜的平常歲月,也記錄了祖國從百廢待舉到繁榮昌盛的風云歷史。
60多年來,我與新中國一同成長,是新中國的同行者和見證者。而充當我們家庭生活“晴雨表”的賬本,也成了記錄祖國變化的一個家庭“數據庫”,通過這一堆大大小小的賬本和長長短短的數據,我們就能感知祖國成長的脈搏和心跳,感知一個普通家庭的悲歡離合和酸甜苦辣。
捧讀這些沉甸甸的家庭賬本,我豈能不感慨萬分、豪情滿懷?
(摘自《家庭》2018年3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