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巢時代”的養老探索

黃碩旻

“空巢”難盼回林鳥

有詩云：“人生七十古來稀”，受限于醫療水平，古人的壽命都不長。處在農耕文明的氛圍之下，故土難離成了絕大多數民眾的常態。因此，依靠子孫來養老成為舊時代的習俗，家族養老成為主要的養老模式，多子多孫被視為幸福的象征。

隨著社會的不斷發展，越來越多的人遠離故土到大城市中尋求機遇。猶如鷹鵲長成便離巢自立，留在故土的老人好似守著一個“空巢”。不同于舊式多子多孫的家庭能有一兩個子女留守照顧父母，獨生子女使得這種“空巢”現象隨處可見。

“空巢”群體的出現，不僅僅是中國家庭養老之痛，也是今日中國飛速發展中無法回避的養老困局。事實上，在這場困局中，入局者已經不止于“空巢”家庭，政府和社會各界都已置身于老齡化的浪潮之中。

經濟保障樂暮年

擺在養老面前的第一道難關是經濟難題。現代經濟社會，收入水平和付出的勞動互相關聯。老年人一旦離開了自己的工作崗位，勢必會面臨收入水平下降的局面。而物價水平不斷上漲，老年人的生活水平不由得令人擔憂。

正所謂“捉襟見肘難防老”，想要讓老年人過上有質量、有保障的老年生活，就必須讓他們有一定的經濟基礎作為老年生活的堅實后盾。這是一個從政府到個人都責無旁貸的任務。

自我國開始實行社會養老保險制度之后，通過多年的探索實踐，這一制度的覆蓋面越來越廣，完善程度也越來越高。每個參保人員按時繳納一定的資金，由社保基金進行統籌規劃，到達一定年限之后就可以按月領取養老金。有了社會養老保險制度，老人們在退休之后的基本生活需求也就有了一份保障。

當然，作為政府提供的公共服務的一種，社會養老保險制度首先要做到的是保障每個老人最基本的經濟需求。為了體現這一功能，養老金已經連續多年進行上調。而隨著我國人口結構性老齡化，繳納養老保險的人數減少而領取人數的增加，為了維持養老保險基金的運行，可以預見短期內養老的上調幅度很難與物價的上漲幅度一直保持在同一個水平上。

而此時，企業作用也日益凸顯。隨著國家調控“五險”繳費比例的政策出臺，在減輕企業運營成本的同時也在鼓勵企業提高員工的工資待遇，以便員工能夠擁有更多的積蓄來面對老年生活。同時，政府還降低了企業年金的繳費門檻，旨在鼓勵更多的企業為員工繳納這一補充保險，更好地為員工提供養老保障。此外，企業在為員工制定培養規劃時，不妨將養老規劃也納入其中，通過購置商業養老保險等多種方式來完善員工的養老金結構。

相對于城市來說，農村的養老問題更為嚴重，也有很大的不同。就目前來看，受限于農、林、漁、牧等第一產業產品的低附加值，許多農民的收入水平遠低于城市。《經濟日報》日前公布的一組數據顯示，2017年全國農村居民平均可支配收入達到13432元，增速達到7.3%。即使在這樣的增速下，農村居民每月繳交的保險數額也達到了最低100元的檔次。在以100元檔次繳滿15年后，每個月領取的金額只在200元左右。政府鼓勵多繳多得，到達領取年限而繳費不足的農村居民也可通過一次性繳費6萬元后每個月領取500元左右的養老保險。

由以上的這組數據可以看出，想要解決農村養老問題，養老保險金只能做到為農民進行節流式的積蓄，在有限的范圍內用再分配的形式來緩解老年危機。想要真正能夠改變這種局面，就需要政府從扶貧脫貧的角度入手，幫助農民在收入上進行開源，改變窮困導致的農村養老困境。

從長遠來看，筆者認為不妨從正本清源做起，以高校為試點開設財商教育的通識課程，為學生樹立正確的財務觀念和消費觀念，提前培養其養老意識，做到合理消費，培養前瞻性的養老投資觀念。繼而根據受眾的不同調整課程的內容，將這種模式推廣到企業、鄉村中去，實現從個人的層面上來緩解未來的養老壓力的目標。同時，政府還可以通過政策法規鼓勵金融投資企業根據實際需求開發風險可控的組合型養老產品，讓更多老人不再囊中羞澀。

無災無病百年期

世人常將老、病聯系在一起，正所謂“生死不由己，老病多纏身”。由此可見，對于老年人來說，養老和防病密不可分。近年來，隨著醫療水平的不斷提高，人均壽命也得到極大的提高，“人生七十古來稀”亦可成為絕唱。隨著老齡化的加速，越來越龐大的老年群體給我國的醫療體系帶來了新的挑戰。

調查數據顯示，由于壽命的延長，活到耄耋之年的老人不在少數。以十年為期進行劃分，年紀越長，身體條件越差，防病的壓力也就越大。一份調查數據顯示，當下中國的老年人群中，年過花甲的老人占了大多數，這些老人大多身體還算健康，能夠自我照料；再往上數，古稀之年的老人中，需要經常看病就醫的開始增加；耄耋之年的老人中，失能與半失能的人群遠遠超過前兩個階段。

要滿足這些老人的就醫需求，不僅要考慮到他們病情，還需要考慮到他們的經濟狀況。為了緩解老年人的看病壓力，政府結合兩大需求推出了醫療保險制度。從小范圍的試行，到廣澤天下，幾十年來醫保為越來越多的病人帶來了福利。

正所謂金無足赤，以現階段的運行情況來看，并不能完全滿足所有老人的需求。政府也在尋求建立一個更加高效有序的醫療體系，通過多級醫療體系的建立來減少百姓的醫療開支，讓越來越多的網點能夠使用醫保進行結算。同時我們也可以看到，近年來越來越多的慢性疾病被納入醫保的報銷范疇，越來越多的“救命藥”“孤兒藥”進入醫保藥品目錄，這些都為老年人的生存提供了保障。

頤養天年何所依

除此之外，由于“空巢”家庭的不斷出現，家庭養老模式也不斷受到沖擊。一些年事已高的老人，不得不前往養老機構接受照料。為了實現“老有所養”的目標，政府出資修建了一批公辦養老院，也有政策補貼民間出資辦理的民辦養老院，以求收容更多需要照料的老人。

然而從總體上來看，現有的養老院并不能滿足有需求的老人。這些有需求的老人絕大多數收入水平不高，他們更希望住進物美價廉的養老院。這就導致了位置好、服務水平高、收費較低的公辦養老院成為大多數老人的首選，然而有限的公共資源使得其往往一床難求。而公建民營和民辦的養老院受限于運營成本和護理人員的不足，提供的服務性價比低，以至于這兩類養老院的空床率一直高企不下。在民辦養老院的行業中，后來者在看到公建民營和民辦養老院的困局之后，往往會選擇走向一個極端——將目標人群放到高收入、高資產群體，通過收取高額的費用提供優質的服務，以保障養老院的運行。這樣的行為合情合理，但卻讓許多退休金并不豐厚而又需要照顧的老人陷入了更深的困境之中。

以筆者的淺見，現有的養老院之所以如此沉疴難起，究其原因在于其定位與需求之間的脫節。養老院在老人入住前會按其身體狀況進行護理等級的劃分，以便確認其收費等級。上海老年學會的一項調查顯示，失能、半失能老人成了各大養老院的主要入住人群，于是養老院內收治的老人產生了結構上的失衡。這些老人的護理費用本就應當超出健康老人一籌，然而受限于公辦養老院主導的市場定價問題，使得養老院行業整體收費水平無法提升。而失能、半失能老人集中于此，需要大量的護理人員，這些費用卻無從著落，從而導致服務質量不高，形成惡性循環。

想要打破這個局面，事實上應該打破過去的養老院體系。我們可以看到，如今的各個產業都在邁入細分時代，隨著社會發展，個體的需求差異被放大，養老產業也不例外。政府應該解開養老院收費標準上一刀切的枷鎖，通過分級來引導養老院根據市場需求來建立不同級別的養老院，再根據不同級別制定考核標準，給出獎勵。這樣，養老院可以根據自身的經營狀況來調節入住老人的比例，更好地為老人服務。而對于那些能自我照料生活的老人，不妨以社區為核心搭建日間照料中心，以此減少居家養老的難度，也變相解放一部分的養老院資源。

當然，想要有效地進行養老院分級，我們就必須建立老年人健康檔案庫，通過統計老年人的健康狀況來確立分級標準。而健康檔案建立的好處也不止于此，這能有效地對老人的身體狀況進行劃分，在診治老人的時候能夠根據疾病的輕重緩急送往同一醫養體系下的不同醫院進行就診，更加高效地為老人提供醫療服務，使其能夠享受到醫養結合的便利。

同時，我們還要看到，現在很多養老院受限于成本問題，不得不選擇在城郊等地價較低的區域經營。在這種情況下，為了提供相對較好的服務，養老院往往還需要自建配套設施，而這些設施僅僅供院內的老人使用，往往會存在空置率高的情況。因此，政府在進行城市規劃的時候，不妨在周邊以衛星城鎮的形式，模仿現有創業園區建立養老產業園區，將多所不同等級的養老院集中在同一園區內，分工不同，面向的群體不同，以此統一建設相關的配套養老設施。

相較于城市來說，農村由于農民的收入水平的問題，使得大量年輕勞動力外流，導致“空心村”的泛濫。在過去，為了緩解農村養老問題，政府提倡進行互助式養老，然而這項舉措效果有限。隨著農村城鎮化建設和返鄉創業潮的出現，越來越多的農村擁有了實現更好的養老服務的條件。我們不妨將養老院分級的模式推廣到農村中去，在對農村養老院進行改造的同時，對于一些暫時還沒有條件設立養老院的村落興建類似城市社區的日間照料中心。

對于一些老齡化較為嚴重、“空心化”程度高的村落，可以考慮換一種思路，將其打造為養老村。在這些村鎮的建設上，不妨考慮有針對性地建設一批養老設施，改造周邊環境，在供自身養老的同時可以考慮接納外來人員養老。通過發展養老村，也可以吸納一部分人員返鄉，緩解“空心化”的程度。

當然，在醫養結合的同時，老人們還可以通過一些鍛煉來維持健康。隨著《全民健身指南》的推出，老年人也有了更好的健身指導。在養老機構的幫助下老人們能以更強健的體魄來面對各種疾病的侵襲。

心病還需心藥醫

在經濟困境和生存困境之外，老年人的精神困境也不容忽視。對于大多數人來說，退休前工作和家庭都是生活的重點，而一朝退休就猶如在蹺蹺板的一端失去了重量，中心自然會滑向家庭一側。

然而，隨著“空巢”家庭的出現，兩地的分隔常常會使得情感的慰藉逐漸失去溫度。繁忙的工作和生活的瑣碎如同重荷一般壓在肩頭，很多子女對于遠在天邊的父母常常無法提供問候關懷。而對于老人來說，精神寄托不斷地淡化，人的尊嚴往往也會隨之喪失。

因此，在近幾年的服務行業中，我們常常能看到工作人員上門慰問服務的身影。通過這種送溫暖行為，在一定程度上緩解老年人遠離子女造成的焦慮。然而面對日益增長的老年人群，這樣的關懷實際上顯得有些杯水車薪。我們可以看到，類似抱團養老的嘗試也在不斷地出現，究其原因無非是老人渴望通過獲得其他形式的情感關懷來淡化親情淡薄造成的精神痛苦。

這樣的探索是有益的，然而權責的不明晰有可能造成的二次傷害，使得每個探索者都舉步維艱。因此，不妨依托于前文提到的日間照料中心，通過明晰權責來更好地實現養老的情感關懷，而后將這種需求融入到分級養老的體系中。

此外，隨著社會的不斷進步，近年來社會各界對于心理學的認識也在逐步加深，對于心理問題的偏見也越來越少。很多人認識到，一個人的健康不僅僅取決于身體狀況，還取決于精神狀況。事實上，人的不同年齡階段都會產生不同的心理問題，具有該年齡段的特征。而老年人由于其階段的特殊性，爆發精神問題的幾率并不小。隨著心理疾病的爆發，生理的疾病也就接踵而來，對于老年人健康的危害不容小覷。

對于這種狀況，專業的心理醫生在保障老年人精神健康方面起到很大作用。而當下，專攻老年人心理的醫生不足，在一些養老機構中承擔這個職責的大多數是沒有系統學習過心理疏導的醫護人員，使得醫養結合的體系在這一環節上存在薄弱之處。筆者建議高校的相關專業，不妨著手培養更多的精通老年心理學的人才，通過增加從業人數來滿足日益增長的老年人心理輔導需求。

腹有錦繡氣自華

在保障老年人精神健康上，這些手段只能是緩解和消除已經形成的負面心理，更重要的是要為老年人找到一條樹立健康心理的通衢大道。

不久前，淘寶招聘發布了一則“老年產品體驗師”的求賢令，引得各大媒體爭相轉載。招聘啟事中提到：應聘者需年滿60周歲，學歷不限，有穩定中老年群體圈子，廣場舞意見領袖、社區居委會成員優先，年薪可達35萬～40萬。消息一出，求職的簡歷就塞滿了郵箱。在這些簡歷中，高學歷的人群不在少數，網購達人也頻頻亮相，甚至還有投遞雙語簡歷的歸國人士。

可以看出，隨著教育的普及和文化生活的豐富，老年人的精神世界也得到了極大的擴張。對于他們來說，幾十年工作和學習，不僅僅為他們帶來了物質財富，更為他們積累了寶貴的精神財富。因此，我們不妨通過設立合理的制度對老年人才進行開發，不斷緩解老年人的精神困境。

筆者日前在新華社的公眾號上看到老而彌堅、求學不止的“學霸奶奶”薛敏修，81歲高齡取得了天津大學現代遠程教育的本科畢業證書。筆者不由想到許多學術泰斗，即使年老體衰仍然治學不倦。由此可見，志趣帶給人的精神愉悅可以緩解身體上的痛苦。

而今，越來越多的老人選擇在退休后進入老年大學，學習文化藝術的相關課程。而隨著網絡技術的發展，對于老人來說學習的途徑和模式也變得更加多樣化。而對于農村的老人來說，由于基礎設施的不足，他們過往并不能享受到老年大學的福利，而網絡遠程學習則為他們帶來了新的學習機會。

當下，隨著收入水平的提高，豐富的文化生活也給老人們的老年生活增添了色彩。越來越多的劇團、合唱團等群體開始走入社區進行慰問演出，逢年過節各種各樣的表演節目贏得老人們的鼓掌叫好。不僅如此，對于老人們來說自己參與其中獲得的滿足感或許又是另一番滋味。我們常常能看到公園里一群老太太跳著廣場舞，早上清冷的時段里老年合唱團在KTV里放聲練歌。

逐漸老去時人生的自然規律。既然無法避免老去，就坦然擁抱它，讓人生的這一里過得安穩、舒心、光彩奪目。猶如一輪晚陽，和煦而絢爛地灑滿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