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鐘的愛不是永恒

文/葉傾城

他高一，愛學習，也愛“愛學習的姿態”，至于學什么，反而沒那么重要。

小時候學過鋼琴，五年級考過八級后就撂下了。一次校園音樂節，幾個彈尤克里里的小哥哥小姐姐把他迷得神魂顛倒，直接在淘寶下單又買琴又買在線課程。父母說：“不如把鋼琴撿撿？考個十級也行呀。”他不干：“鋼琴都爛大街了。”沒幾天，他發現尤克里里爛街的程度絲毫不遜于鋼琴，不知不覺間就停了。

他迷過一段時間動漫，發憤要學日語。家人照例反對：“把英語學好不比那些小語種都強嗎？”他置若罔聞，懶得與家人爭辯日文之美，多一種語言就像多開辟了一片城池。背完五十音圖的時候，特有成就感，后來……訂閱過的日文資料還會源源不斷發到他信箱里，抱著“我遲早會看”的自我安慰心情，他一直沒刪也沒退訂。

高三還遠，時間還多，他抓緊這時間學習各種東西，打過跆拳道，練過字，自學過編程，最近他想參加機器人社團，一套樂高積木幾千。這一次，家里萬萬不同意他買了：“就為你這三分鐘熱度，砸了多少錢浪費多少時間？”他說年輕就要追夢，家人冷笑：“追夢？先從夢里醒過來再說追不追，不然就在夢里追吧。你自己說說，沒頭蒼蠅似的，追了這么久，你追到什么了？”

他問我：學習，不是好事嗎？愿意嘗試人生的各個方向，在年輕時候，不應該嗎？

我答：一個能對陌生事物抱著好奇心、愿意去學習的人，是可貴的。這樣的人，內心有火種，在暗處不為人注意地維持著一線光熱，一遇到值得的事物就會蓬起萬丈火焰。多少人類的偉大發明與成就，皆來源于起初的那一點點沖動，一點點熱度。

愛學習的人永遠不老。反過來，人是幾時老去的？當你覺得“老狗學不會新把戲”，新生事物仍然層出不窮，是你懶得學：費腦子，學了也沒什么用。

三分鐘熱度也可能是一種表揚，三分熱度，就有三分收獲。

但是，三分鐘刷牙，指的是早晚各一次，一生連刷八十年；三分鐘健美操，如果真的只跳一兩次，絕對毫無效果；手機沒電了，誰也不會只充三分鐘；三分鐘，最大功率的電熱杯都燒不開一杯水。如果要把三分收獲變成百分收獲，需要許多許多個三分鐘，一個一個累積起來。

這對年輕人來說，不是容易的事兒：想追的夢有許多，想做的事浩如煙海，每個都新鮮，每個都想嘗試。就像小孩子面對一桌子盛宴，忍不住這個吃一口，那個吃兩口；就像皇帝雨露均沾一樣，東宮去一下，西宮看一下。到最后，皇帝與小孩子，什么菜的味道也沒嘗出來，與任何美人都無法建立深刻的情愛關系。而時間——對每個人來說最是珍稀資源的時間，就這么三分鐘三分鐘地消失了。

一把專注的火，能燒掉整片草原。這里那里，一點半點的微溫，不能改變荒蕪，反而讓心田更加干涸：一次次滿懷熱情地開始，最后不斷地半途而廢，難道不會沮喪？不會給自己貼標簽“我就是這么沒毅力，我干什么都不成”嗎？人，怕的不是來自外界的批評，而是自己內心深處毫不留情地自我批評。親手給自己貼的標簽，最難以摘下來。

所以下次，無論和什么人什么事一見鐘情，都先擱置一下，像新出鍋的熱番薯，待它涼了再上手動口。涼了的夢想如果還甜，才真的和你有關。

另外，我見過許多人，一說健身，馬上去買全套運動設備，包括大小啞鈴、瑜珈墊、上千的跑步鞋，健身房上萬的私教課程走起；一說學音樂，立刻找最優秀的老師買最價昂的樂器，完全沒想到以自己的水平，是不是會耽誤老師時間，糟塌了好樂器。能不能，從最基本的出發，從免費、試聽、公眾課、在線資源開始。瘋狂購買，往往不是為了學習本身，只是釋放內在隱秘的擁有欲。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便是：多堅持一分鐘，四分鐘比三分鐘有意義，五分鐘又比四分鐘更有意義。

我所有跑過馬拉松的朋友都說過類似的心路歷程：起初跑500米肺就要炸了，第二天完全不想上跑道，哄著自己勸著自己：今天只跑600米，不然就550米。就這樣，一點點加碼，到10公里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半馬聽起來是不可能的內容，但終于——馬拉松了。

堅持，需要的是：對自己狠一點兒，更看得起自己一點兒——我絕不是一個沒有毅力的人，對未來想得更多一些——我有夢想，但我更有理想，前者是夢里的渴望，后者則是理性的決定。我不光是追夢，我是實現理想。

有人說過：“無所謂勝利，只要多堅持一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