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桑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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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年聽過一首歌,叫《祝君好》,里面有一句歌詞:“寧愿沒擁抱共你能夠終老,任由你來去自如在我心底仍愛慕。”如果跋山涉水追逐的那個人仍不可得,那不如余生祝他安好。
興許得很多年很多年以后,你才會明白,男孩的襯衫不過是沒得換了,隨便從衣柜里拉出的一件,你卻誤以為,他特意穿給你看。
PART-1
沈景窗迄今沒掐死我,一定是因為我長得漂亮。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任何理由,能夠讓他在被我打碎了牙齒、敲腫了腦袋、搶掉了零食……后,還不將我就地正法的。
“可能因為他打不過你呀。”
另位我們共同的朋友何小凝說。
我承認她講得有理,畢竟小時候的沈景窗實在太弱。弱到我這個山大王說話稍微大聲些,他都禁不住渾身抖擻,細卷的睫毛扇啊扇,扁著嘴縮到角落。
所以千萬別期待我兩會發生什么青梅竹馬的亂世之戀,畢竟我的意中人可是像史泰龍一樣武力值爆棚的角兒啊!
熟知,十歲那年的沈景窗突然開了竅。
他似乎隱約明白了什么叫槍桿子底下出政權,深知要推翻我的暴政,只能在武力上壓倒我,于是他成為我們院兒里第一個學習跆拳道的孩子。
第二個是我。
我去學跆拳道的初衷只是為了防身,避免強大起來的沈景窗真回頭報復我。
當然,事實證明,我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十七八歲手長腳長的男孩,不僅沒報當年的壓榨之仇,反而在期末考試給我遞小抄。
上帝作證,我內心堅決認為接小抄是不道德的行為,但我也深深知道如果自己不接這張小抄,數學鐵定掛掉,然后回家被我媽吊打一頓,根本不用沈景窗出手。
幾番斟酌后,我決定不道德一次,“上帝,就一次,讓我成功吧。”心里默默祈禱。
那日從清晨開始便陰雨綿綿,上帝應該心情不太好,所以它聽見了我的祈禱,卻義正言辭拒絕了我,并召喚來監考老師,比我更快一步從地上抄起紙條。
對方站在我身前,推推鼻梁上的眼鏡看內容。整個過程,我背后已經冷汗涔涔,心想完了,這下不止被我媽吊打,那簡直是要被逐出族譜。
果然,
“沈景窗,蘇素,你兩給我去辦公室等著!”
頭頂傳來意料中的命令,叫我那雙本要站起的腿忽一頓。
蘇素?
腦袋雖然處于懵掉狀態,可我至少還記得自己姓林。
片刻,身后傳來一聲哀嚎,“老師,這小抄不是給我的啊!”
老師瞧瞧她,再瞧了瞧我,雙目滑過一絲柯南偵案時才有的精光,“不給你,難道是給她的嗎?!”順勢指向我,那語氣仿佛在說,沈景窗又沒瞎。
OK,整天意淫自己漂亮的我本人……其實很一般。至少和系花蘇素比起來,頂多算個清秀吧。
不過,那是我第一次覺得,原來不漂亮也有不漂亮的好處。
只是自那,我再沒了理由和沈景窗作對,反而走上一條竭盡所能回報他的不歸路。因他為了給我遞小抄,不僅被請家長,還挨了處分。
為此,我才將存了好幾年的壓歲錢全部貢獻出,給沈景窗買了一套專業的烘焙工具。
其中包括打蛋器、刮刀、打蛋盆、量杯……等等一系列。
我始終忘不了,收到禮物當日,男孩第一次沖我笑了。標準的八顆白牙,被白色油漆浸過似地,又潤又亮。
PART-2
聽我媽的意思,沈景窗就是一奇葩。
“哪有男生喜歡做些甜膩膩的東西?”
即便是身為女生的我,除了愛吃,也沒賢惠到親自動手做,還興趣盎然。
其實我能理解。
十歲以前的沈景窗,還跟我們生活在同個院子里,與外婆一起。
沈家父母早早就去了上海打拼,每年回來的次數屈指可數,但每次都會給沈景窗捎帶上海才有的精致點心。
那時,我們小城只有幾家不入流的餅干店,所以沈景窗的味蕾被養刁了,買不到,只好自己動手做。
后來沈家父母在上海開了家食品公司,回來的時間更少。每當沈景窗動手做甜點,嘗到的每一口味道,都能聯想起父母歸家的美好時光。
愛好不可怕,可如果再加上情懷,那就真容易成為戒不掉的癮,沈景窗便是典型例子。
于是,在沈景窗鋌而走險為我遞小抄后,我順理成章成為了他甜點的嘗客,并得知他的高考志愿,想考廈門理工學院,“那兒新開設了烘焙專業,廈門應該也是個不錯的地方。”
“你呢?”
將蛋液打好,身著灰色短袖的人從料理臺前回頭,看我。
沈景窗不算帥,只一雙丹鳳眼搭配剛磨出棱角的輪廓,整體瞧上去不錯。當下,在廚房待久的男孩,額頭還釀出了一層薄汗,叫四周彌漫著青春氣息濃重的荷爾蒙。我被這陣荷爾蒙熏著了,于是僅僅沐著陽光的一眼,便叫我心中如萬馬奔騰,鬼使神差答,“有沒有輔助甜點師之類的專業?”
答完驚覺不妥,在他狐疑的眼神中補一句,“這樣我就能搭著你,免費吃一輩子了啊!”
吃貨屬性的我說這句話再正常不過,可沈景窗眼底的疑惑卻沒收起,他伸展雙臂夸張地“哦?”一聲:“倒是有,味覺測試員。但你這成績,要考廈理……???”
后面的話沒再說,但我明白。
不過我這人吧,平生最怕受激。一激,什么事兒都做得出來。包括在高中最后一次模擬考,從班級第三十七名沖到第四,嚇得沈景窗連做了好幾個奶油蛋糕塞到我嘴里,悠悠感慨:“還好當年學完跆拳道沒想找你報仇,否則,我可能還是擺脫不了被欺壓的命運。畢竟,林多慈——”
“你果然沒什么做不出來。”
哪怕魚死網破,只要我下定決心。
可我下定的決心,分明不止要跟隨沈景窗去廈門。還下定了決心,要在高考完畢那日對他告白,將這個我多年前欺壓的小子納進麾下,要他繼續為我當牛做馬,花一輩子心思做一輩子的點心給我吃。
卻為何,少年那雙好看的丹鳳眼,在走出考場后并沒有看向我。那張剛磨出棱角的輪廓,也沒有朝著我的方向。甚至他渾身洋溢的荷爾蒙也沒有散發在我周圍。而是隔得遠遠,飛到了別的女孩身邊?
那個女孩,叫蘇素。
PART-3
“蘇素一定瘋了吧!”
當親眼看見女孩的手被沈景窗牽起,我義憤填膺回了家,對著何小凝發泄,“沈景窗又沒什么出眾的地方,她干嘛喜歡他?”說完哪里不對勁,仿佛在吐槽自己,立馬又道:“我的意思是,學校芳草大把,怎么就——”
她想了想,“學校芳草大把,可敢踢教導主任的就那么一個啊!”
據說,兩人還是因小抄事件結的緣。
當日他和蘇素雙雙被請到辦公室,教導主任拿出藤條假裝要教訓他兩。但沈景窗自幼被我欺負怕了,看見武器的條件反應就是要回擊,于是在辦公室內,他一個漂亮的回旋踢,將對方手里的藤條踢出三米遠。
一氣呵成做完這些動作后,沈景窗自知惹下大禍,轉身就逃。
沒料,蘇素跟著他一起逃了出來。
“喂,你別丟下我啊!”女孩尖著嗓音喊。
沖出教學樓時,雨還沒停,反而越來越大,滾在臉上噼里啪嗒。蘇素的頭發絲兒糾結在面頰,惹起一抹桃花。她驚惶逃出后才意識到,自己為什么要跑?于是停下腳步望沈景窗,兩人不期然對視,捂著肚子笑彎了腰。
“所以他兩早就背著我暗度陳倉了?!”
何小凝亮出白眼,“沒人背著你,關鍵你一門心思沉浸在怎么成為味覺測試員這件事上,別的就自動忽視了好嗎!”包括沈景窗的反常。
他偶爾做著做著點心就傻笑,我還以為自己魅力大到干擾了他的智商。
原來,蛋糕中多出的糖分,不是為我。
高考畢業的炎夏,小城迎來第一家來自上海的精品蛋糕連鎖店,就在我家附近。連鎖店為了預熱,還曾展開過一場別開生面的甜點大賽,沈景窗報過名。
準備前夕,除了我,蘇素也老出現在沈家,對參賽的主題指指點點。可她無論怎么吃,都覺得那些蛋糕千篇一律,“反正挺好吃。”沈景窗想得到專業意見,還是只得求助于我。
然而蘇素在場,我吃什么也都覺得味道不對,吹毛求疵。
“奶多了。”
“糖少了。”
“蛋糕不夠軟。”
……
卻沒想,正是我如此這般的挑剔,為沈景窗斬獲了第一。
比賽獎品是五千元助夢基金,沈景窗站在小小的領獎臺上,像模像樣地說感謝評委感謝這那,最后視線落到我身上,“更謝謝我從小到大的好朋友,林多慈。”
我嗤之以鼻,誰要當你的好朋友。
可當沈景窗用一半獎金,為我買了那條心愛的連衣裙后,我對他所有的不滿,統統煙消云散,并且堅定了跟隨他去廈門的決心。
“你是不是傻,人家有女朋友了,你成天跟著算怎么回事?”
之后,何小凝敲我的腦袋,恨鐵不成鋼,我卻生性固執,“這不是傻,是抓緊機會。”當初在考場,如果我能先一步將小抄撿起,就沒有他和蘇素這段了。
人生有很多選擇的機會,我錯過一次,不允許自己錯過第二次。
尤其是,當沈景窗和蘇素這段戀情,才走了小半月,就面臨告急的時刻。
PART-4
他兩的關系這樣快便岌岌可危,只因填志愿時,蘇素放棄了廈門,選擇了廣州。
蘇素:“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沈景窗:“廈門不也是世界的一部分?”
顯然在蘇素眼里,廈門不屬于她心中的世界。她要的是摩肩擦踵人山人海,是走在大街上會有人自稱星探,將改變命運的手伸到面前來。
攤牌那日,恰好是沈景窗十九歲生日,我跟何小凝在大排檔里為他擺了一桌,哪料他接電話時氣到掀桌,飲料瓶兒滾到別人腦袋上,引起混戰。
沈景窗有跆拳道底子,吃虧不大,唯獨眼角處破了一道口。
事后,我急急忙忙去診所買來紅藥水幫他上藥,看男孩齜牙咧嘴地,忍不住發笑,“你是不是忘記了我戰斗力也不差?”否則他的第一反應,怎會是將我護到身后。
少年捧著太陽穴要說什么,忽聽見樓下有人叫喚,“沈景窗,你出來!”
“沈景窗!”
他聞言一僵,我腦袋也警鈴大作,探出頭去,果然是蘇素。
原來起沖突時,兩人的通話還沒結束。前秒還信誓旦旦說要去看世界的人,聽見驚天動靜后的第一個想法,是穿越半座城,來找他。
聽說男生最怕女生的眼淚,看來沒錯。
那日下了很大的雨,蘇素的眼淚比暴雨還滂沱,最終將沈景窗融化,納她入懷,甚至連她要去廣州這件事也原諒了,還兀自安慰著。
“別哭啦,廈門到廣州不過十幾小時的火車,我隨時可以去看你。”
樓頂上的我捏著棉花棒,上面的紅藥水已經干了,卻沒等到任何回答,眼底印著繾綣纏綿的一雙人。
從那天起,我恨死了下雨天。因為,它只會給別人帶去好運。
但我更恨自己,如果期末考那日,我的手能快一秒抵達地面就好了。
哪怕就一秒。
兩個月后,我如約和沈景窗去到廈門,與蘇素在火車站分別。
她塞給沈景窗一個盒子,說要留兩人的火車票根,看大學四年能攢下多少張。
其實蘇素有的做法已經超出我的想象,譬如在沈景窗忙著參加各類培訓無法去廣州時,她總抽了時間跑來廈門,然后說些特別討巧的話,“沒想到廈門這么漂亮,以后我讀研究生就來陪你好不好?”
為此我還專門跑去百度怎么說好聽的話,但這樣的好景堅持不過三年,兩人宣布分手。
廣州的確是她想象中的城市沒錯,摩肩擦踵人山人海,走在大街上會有人自稱星探,將改變命運的手伸到面前來,起碼蘇素就碰見了。
她被人街拍,憑借亮眼外表在網絡上一炮而紅,還被廣州本地某經紀公司簽下了,正式走上藝人的道路。
可人稍微有點名氣,是非就多。
當沈景窗的身份被人扒出,媒體記者詢問她究竟與對方什么身份時,蘇素對著鏡頭目光也不顫地回:“只是高中校友啦。”
事后,兩人通話,沈景窗冷著聲線,“沒事別給校友打電話。”
蘇素又祭出眼淚招,“抱歉景窗,是公司那邊的規定,說發展初期,不能爆出戀情,你為我考慮——”
話沒完,沈景窗聲音更低,卻不留情面。
“蘇素,這樣下去沒意思,分手吧。”
撂了手機。
PART-5
分手事件我是斷斷續續猜到的,也很識相地沒在沈景窗面前提起過蘇素,還盡量將雜志小報有多遠扔多遠。
好在隨著時間推移,熱血上頭的男孩已經逐漸成熟,至少學會了不動聲色,將日子過得與從前無無異,只是會花更多時間在烘焙教室里,沒日沒夜做蛋糕,我依舊是最忠實的顧客。
唯一的。
那年暑假,我和沈景窗回了趟小城。
我家在院子附近有家小的雜貨店,我圓潤的腰和下巴就是拜它所賜。沒想到這次回家,我媽依舊以奴役我為樂,大熱天的,要我去批發市場幫她進貨,我嫌熱偷懶,對她貧嘴。
“媽,不要啊,人群密度大的地方我是待不了幾分鐘。”
她老人家天真地跟著我的劇本走,“為什么?”
“怕路人被我美暈倒。”
語出,掃帚從天上橫著飛來,遠遠傳來沈景窗的聲音,“阿姨,您又在打多慈?”
這個沒良心的,不僅沒幫我,反而火上澆油,說陪我一起去批發市場,氣得我媽連連嘆養女沒用,還不如沈景窗聽話。
從批發市場掃貨回來已經日暮時分,我媽獎勵了沈景窗一袋雪糕,他將其中一只分給了我。我兩坐在巷口吃冰棍,看黃昏的顏色籠罩大地,最終被無盡的灰取代。
良久的相顧無言后,冰棍融化到最后一滴,他終于出聲問:“林多慈,為什么每次難過的時候,都是你陪著我?”
他總算承認了自己的難過,這是好事,是被治愈的開端。
而我,本該回答“因為我比她更喜歡你”的我,卻只敢咬著冰棍條說,“因為你小時候被我欺負了那么多,我得賠償。”
男生偏頭,額前發被一陣突如其來的輕風拂動,露出久違笑容。
自那,沈景窗對我的態度有點兒不一樣。
具體哪兒不同,我說不出。
總之還是會幫我在圖書館占座位,可座位上往往會多出一瓶飲料,我喜歡的果粒橙。
亦會在我兩手無空時幫我提水瓶,可遇見我的宿友,別人開我兩玩笑,他不再似是而非解釋。
更會在每個情侶的節日里約我吃飯,送我親手做的點心。那些點心終于不再少糖,蛋糕也足夠軟,咬一口進去,仿佛能嘗到當事人的用心。
甚至情人節前夕,還主動約我看電影。
其實我與沈景窗的關系,只差一層窗戶紙待捅破。但我知,蘇素這兩個字尚有余威,要他立馬來戳這層窗戶紙顯然不可能,于是我決定,我來。
為了那一刻,我遣詞造句都編排過,趕在電影開場前兩小時便抵達商場,平生第一次打扮得花枝招展。
一小時后,沈景窗也到了,卻略顯狼狽,發頂上全是晶晶點點的雨絲,他抬手拍了拍。
外面又在下雨?
意識到這件事,我心底竄出一陣不好的預感,沈景窗卻淡淡笑著朝我靠近。
十三步,十二步……只差十余步,我就能鼓足勇氣牽他的手。關鍵時刻,他的手機鈴聲果然響了。男生一頓,眼眶驟緊,最終還是在我十步之外接起。
于是我知,雨天的魔咒,我徹底打不破了。
PART-6
娛樂圈水很深,初入行的想象都很美好。
實則,現實可能比想象更美好。前提是,你肯犧牲。
蘇素早早明白這點道理,才在陪公司大客戶吃飯的時候,擰著眉,任那雙不懷好意的眼光在自己周身環繞,莫名還帶了3D效果似地,最后甚至動上了手,蘇素再忍不住,拔腿憤起。
對方來頭不小,場面鬧挺僵的,驚動了公司高層,要她去賠禮道歉。蘇素覺得委屈不愿意,對方聲稱要將飯局的照片剪輯出來,毀她清白。蘇素實在受不了了,這才給沈景窗打電話訴苦,一個勁兒只知道哭,講不出所以然。
當晚,我沒能和沈景窗看電影,他終是在離我十步之遙的地方轉身,跑向了火車站。
“抱歉,多慈。”
手機里躺著毫無意義的短信,我抬頭,遙望門口不停的雨勢,接著在路人驚詫的眼光中怒指上蒼,“白素貞,活該你被許仙甩!”
整天只知道下雨下雨水漫金山。
跟我一樣,成天只知道圍著沈景窗轉。
那幾日我賭氣,沒和沈景窗聯系。卻沒想再見他,是一周后的上海醫院里。我翻來覆去看,沒明顯外傷,他張嘴吐詞不清,我才發現男生舌頭被燙起了無數個白色泡泡,當即愣在原地。
沖去廣州后的沈景窗,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單槍匹馬找上門去要照片。
他仗著自己有兩下子,卻忘了人生地不熟,強龍也壓不過地頭蛇,何況他。最終沈景窗要照片不成,反被扣起來,得知他就是蘇素的甜點師男朋友,當即吩咐人端來剛燒好的滾水,灌進去一杯。
“舌頭外傷不足為懼,只怕味覺毀了。”醫生搖著腦袋走出病房門。
事后,沈媽媽腦袋嗡一下撲到兒子身上,開始痛數自己為何不早早將他留在身邊。
我在慟哭聲中動了動僵硬的身軀,幫著沈景窗扶起沈媽媽,張了張嘴,還是選擇將真相和盤托出,“阿姨,您若真為沈景窗好,就別要他和那個叫蘇素的女孩子聯系了吧。”
話落,沈景窗不可置信地看著我。他大概沒想到,我能如此坦然地當著他的面,告他心上人的狀。
但我發誓,當時我心里的念頭,并非將誰占有。而是我無法忘記,某年盛夏,有個少年從料理臺前回頭對我說,“想念廈門理工的烘焙專業,做糕點師。”因為甜點能帶給人幸福感,叫他回想起每次和父母團聚的美好。
然而這樣一個少年,如今將面臨索然無味的余生。
我不愛蘇素,所以我無法理解,也不能原諒,她以愛的名義,將這個少年的人生葬送。
臨走時,我說,“沈景窗,我會想方設法治好你的。”
男孩閉了閉眼,似乎不想看見我,最終啊啊呀呀回了什么,我很用力才拼出。
“林多慈,你別再來了。”
PART-7
沈家父母在上海混跡多年,有點人脈,很快查到誰下的手,索取了應有的公道。
與此同時,他們聽了我的話,換掉沈景窗的電話卡,更禁止蘇素出現在方圓十里。
住院期間,沈景窗舌頭的外傷好了大半,味覺果然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響。于是我找了這樣那樣的偏方送到醫院,給沈景窗打氣,要他別放棄,他卻次次都不給我好臉色。
最后一次,他說:“林多慈,我們不能活在曾經,注定要往前看的。過去的事,忘了好嗎?”
我正翻古方的手頓了一下,轉而放下書,雙手撐在病床邊緣,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眸光閃爍,“忘了?怎么可以!沈景窗,你答應要讓我靠山吃山,吃一輩子的!”
男孩避過我期待的眼神,嘆氣,“我不會失言,只是要你別再白費心思。就算我的味覺永遠無法恢復,再也做不了甜點師,也可以讓你靠山吃山一輩子。”
這個靠山吃山,指的是他終于答應父母,轉學轉專業,為繼承家業做準備。可前面說過了,我生性固執,即便他放棄了關于甜點師的夢想,我還是選擇了跟“味覺測試員”這工作死磕。
時日漸久,沈景窗的舌頭還是沒感覺,但見我堅持他曾經走的路,多少有些感觸,終于愿意嘗試著進行恢復訓練。
終于,我畢業那年,他將我約到在外租住的公寓,為我做了暌違的流心芝士蛋糕。
多糖,少奶,蛋糕夠軟。
我咬著蛋糕邊緣的薄紙,喜悅的眼淚無聲流在上方,直到沈景窗悄無聲息將我擁抱。
“多慈,從今往后,讓我對你好。”
于是我的眼淚流得更加洶涌澎湃。
這層窗戶紙,多年過境,他總算愿意親手捅破。
沈家父母很喜歡我,主要是因為我在沈景窗住院期間的表現。得知我兩決定在一起后,催促著說要不先訂個婚,來年選個好日子就把喜事辦了,“避免——”
見家長時,沈母被沈父撞一下,隱了后面的話。我當然知道那句話是什么,“避免夜長夢多。”
但越是害怕的事情,越會發生。
這年,上海迎來本世紀最大的雷雨天,路邊電桿被擊倒,狂奔的行人和頭頂的雨傘東倒西歪。我在電閃雷鳴間聽見最新娛樂新聞,“當紅小花蘇素召開記者招待會,痛陳娛樂圈潛規則并向大眾道歉,當年說謊……”
我知道,這則新聞沈景窗也會聽見。因為我曾無意發現,這個娛樂頻道被他收藏了車的廣播上。
那場雨下了足足有三天,沈景窗三天前去了廣州出差,那里有幡然醒悟、梨花帶雨也霎時好看的蘇素。
第三天,就是我和他的訂婚日。
果然,他沒回來。我多年的等待,最終只有一通電話收尾。
沈景窗在那頭,連道歉都不敢說,細細呼吸著,最后是我忍不住了,怒吼道:“不就是一秒嗎?當初不就是晚了一秒嗎?這一秒的差距,我已經用幾十萬秒補回來了,究竟我還有什么比不上她?!”
那頭的人終于回話。
“就算你比她快一秒,快一分鐘,快一小時,我喜歡的人,終究還是她。”
PART-8
那日,我才得知,當年沈景窗扔出來的小抄,真不是給我的。
他不過見側面的蘇素撓頭掃耳,被一道函數體難得不顧形象狂扯頭發,當下覺得這女生有些可愛,才忍不住扔了那張紙條。
這紙條,從不屬于我。即便我撿起,也于事無補。
那通電話后來怎樣收尾的不再重要,我腦子里只有那句:他心里從來沒有裝過我,哪怕我快一萬年撿起紙條。
引以為傲的自尊被打擊,感覺像是被誰人按在邢臺上抽脊梁,多年支撐的信念朝夕間崩塌。于是身著精致禮服的我,頭也不回沖出了訂婚會場,沖進了聲勢浩大的那場雨里。
狂奔到大街上時,頭頂雷還在劈,我卻恍若未聞,反而覺得酣暢淋漓。
“不就淋雨嗎?我也可以啊!誰還不會當瓊瑤女主角怎么的?!”
總是這樣,蘇素淋一場,沈景窗就原諒一次,壓根不管什么底線。早知我也這樣不懂事,沒事擠兩滴眼淚、淋幾場暴雨,說不定、說不定——
沒有說不定。
沈景窗已經將話說得很明白,即便我這樣做了,他也不會承受我的瘋癲。
終于,混沌長街上,我抱膝往下蹲,再也控制不住情緒,任眼角流出的水和冷雨混在一起,哭聲震天。萬千飛馳的車輛在身邊經過,始終沒有一輛急剎在我跟前。
但抱歉,即便真相如此血淋漓,我還是無法停止對他的悸動和期望。
我甚至希望未來某一天,他會出現在沉沉深夜,低著聲音對我說上那么一句:“對不起多慈,我說謊了,其實在我心里,對你藏著幾分感情。”
然后我會昂著脖子說,“可是我已經將心收回,給了比你更好的人。”
我不清楚這幕瑪麗蘇意淫有生之年能不能出現。
也不知掛掉電話后的沈景窗,在廣州晴空萬里的艷陽下,為何忽然想起那套白晃晃的甜點烘焙工具,莫名覺得辣眼睛。
唯一叫我肯定的是,每個女孩青春里,都曾出現過“沈景窗”。
那日天氣正好,微風不燥,他穿了一身你最喜歡的白襯衫。
但興許得很多年很多年以后,你才會明白,男孩的襯衫不過是沒得換了,隨便從衣柜里拉出的一件,你卻誤以為,他特意穿給你看。
就因為這點特意,你敢跋山涉水,日行萬里,淋著青春這場瓢潑大雨走不停,從不考慮終點在哪里。
但是,請這些有恃無恐被喜歡著的男孩們,有朝一日,千萬別想起回憶里那個明明軟弱、卻敢為你所向披靡的女孩。
因為等終點到了,你會知道,看著她決絕轉身的背影,你將有多痛。
編輯/夏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