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肉包”姐姐

苑子豪

-01-

我遇到過無數個稱自己是“肉包”的女孩兒，她們一邊吃著飯一邊喊著要減肥，可實際上卻比一般女孩兒都要瘦。直到我遇見了她，那真是一個名副其實的肉包。

她就是姐姐，全名叫肉包姐姐。

姐姐的青春屬于那種扔進人群中就找不到半個影子的。高中的她是肥胖癥少女，臉大還偏偏頭發短，不愛去逛街，由于沒眼光，衣服永遠穿她親姐剩下的。

幸運的是，那時她的人生字典里還沒有“自知之明”四個字，天性傻乎乎的她每天都樂呵呵的，頂著路人的臉，做著公主的夢。

少女時代的她，初戀就暗戀上了學校痞壞痞壞的校霸王大山。為了引起他注意，姐姐故意走全校都沒人敢走的小巷子，每次兜里揣著幾張準備好的五塊錢，只要一遇到他，不用搶不用威脅就主動笑嘻嘻地交出去。

這就算他們的初次相識了。

自此以后，姐姐每天都要幫王大山寫作業，附帶著抄一份周杰倫的歌詞偷偷塞在他的學號箱里。

細數起來，姐姐一共為他寫了兩年的作業，代做過十五次衛生大掃除，挨過一頓打，代受過一次記大過，就連周杰倫的歌詞，都給他抄了整整兩個夏天。讓姐姐覺得值得的是，有次王大山喝得爛醉，打電話給姐姐說：“我喜歡你。”

然而和你可以想象到的結局一樣，校霸都是喜歡校花的，像姐姐這種小配角，永遠只有幫著抄作業的份兒，壓根兒不會有其他的可能。

挨過的打是因為王大山和另一個男生搶校花，記大過是因為考試時姐姐幫王大山給校花傳答案而被訓導主任抓，而那句“我喜歡你”，是王大山在自己的生日會上，玩大冒險輸了而被迫說出來的。

姐姐說，王大山把她抄來的周杰倫的歌都學會了，只不過全唱給了校花聽。

-02-

如果說少女時代的姐姐就是個悲情人物的話，那么長大之后，她其實還是一個悲情人物。

姐姐在大學里是那種混吃混喝不務正業的學生，60分多拿一分都覺得浪費的社會蛀蟲。一年中只有一個禮拜不開心，那個禮拜叫作考試周。即便如此，也談了個說要地老天荒的戀愛，一切順風順水沒有波瀾起伏，直到有一天，肉包姐姐的爸爸做了個偉大的決定，讓她考研。

于是肉包爸爸給她報了名，找了考研補習班，催著親戚鄰居過來七嘴八舌地勸姐姐一定要努力復習努力考研。就在每天備受折磨與煎熬的時候，她做了個更偉大的決定——離家出走。

姐姐和大多數人一樣，選擇了北漂。

起初她找了個咖啡廳的工作，做起了服務員。

老板在的時候，肉包姐姐就站在柜臺旁擦大大小小的玻璃杯子，老板不在，她就跟客人侃大山，跟老外說中文，求廚子給做份小甜點，偶爾帥哥進店，她還可以大大方方地請一杯檸檬水，日子如此似水流長。

一個月后，爸爸沒忍住來北京找她，在他的想象中，肉包姐姐應該以淚洗面面黃肌瘦，乖乖認錯，跟爸爸回家準備復習考研，沒想到她竟然把自己養得油光滿面氣色好。這次爸爸看到她活得很好，終于妥協了。

得到了父母的允許，姐姐開始了“合法”的北漂生活。每天坐地鐵四處面試，沒有面試的時候也喜歡去地鐵里坐著。看來來往往匆忙路過的人，那時候的地鐵，兩塊錢不用出站，就能一直觀察這個親切又陌生的世界。

在這之后，她換過工作，做過公司前臺、宣傳企劃、電視節目編導，最后一份工作是網絡視頻節目的副總監。

這期間，她被開除過，也主動辭職過，上班要穿越一個半北京城，換過三次房子，受過冷眼歧視，挨過主編痛罵，錄著節目被路邊喝醉酒的流氓地痞毆打到小腿流血。

然而那又如何呢，這一切并不能讓她倒下，既然還活著，就應該去戰斗。在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她一直跟自己講，不要低頭，不要認輸，要用最頑強的姿態，抵擋現實給的耳光。

就這樣在幾乎所有人的不看好和看不起中，她慢慢變得堅強又強大，月薪拿到五位數，工作創意可以被實現，生活也有條不紊。時至今日，她仍不覺得自己成功，但也堅決抗拒著失敗的可能。

-03-

姐姐在北京，露宿街頭的時候沒有哭，被朋友騙得一無所有的時候沒有哭，工作被罵得一塌糊涂的時候沒有哭，生病只能自己扛，翻遍電話本沒人可以求助的時候沒有哭，她從來都只是長長地呼一口氣：別折騰了，沒用。

她就這樣一邊自憐，一邊橫沖直撞，慢慢為自己的人生殺出一條血淋淋的坎坷小道。

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可以不勞而獲。

姐姐說，她現在最喜歡放小長假，因為只有假期才有時間來找我們玩兒，三個人泡在一起慢慢消磨時光，就好像下午溫煦的陽光打在貓身上的舒坦。

而遇到我們之前，她不是這樣的。國慶大假姐姐一個人在家，錢包里只剩下三塊錢，連買碗炒飯的錢都不夠。

好死不死親戚拜訪，肚子疼得那叫一個撕心裂肺。于是滿屋子找，拿出衣服褲子一件一件翻口袋，還好姐姐是個大條的人，終于又從衣服兜兒里摸出來幾十塊錢，買了飯吃下，這才踏實下來。

她說，她真的已經完全不是曾經的自己了。以前的自己沒飯吃，寧愿矯情病，餓著哭，而現在的自己寧愿挨著身體的不適也要想辦法找出錢，買了飯填飽肚子。

以前的自己喜歡在巨大的音樂聲里一邊喝酒一邊笑，而現在難得的休息日里只喜歡拉上窗簾，最好全世界誰都不要來打擾，連電腦排氣扇的聲音都能讓她焦慮得心跳加速。

以前的自己哭天喊地說了多少遍要在下個生日前把自己嫁出去，而現在只覺得，沒有合適的戀愛，最好多情的人都不要問津，肯等待才可以遇見將來對的人。

她還記得第一次來北京，當時行囊只有一個小小的雙肩包，從父母的安樂窩里逃出來，滿滿的新奇與忐忑。

那天她就像沒頭蒼蠅般在西客站轉了一個多小時，羞澀地不敢問路，傻瓜般不會看指示牌，只好一遍遍兜圈子。直到來接她的朋友一把抓住她，噙滿淚的眼睛撞上朋友的燦爛笑臉，剎那間產生了莫名其妙的安全感。

姐姐說：“我不孤單的對嗎，有人來接我，有人在找我對嗎？”那種欣喜感無法言說。

而現在，一個人出差是她的家常便飯，拎著行李箱輕車熟路去車站，沒有人接送，就插上耳機音樂陪伴，逢年過節回不了家，就給自己煮一份速凍水餃或元宵。她用自己的方式不斷證明，其實一個人的日子，也是可以過的。

我常跟她講，這么多年你一個人單槍匹馬闖下來，真是太辛苦了。可是不辛苦又能怎么樣呢，我們光著身子來到這個世界，每一天都在為給自己加上外衣而不斷努力，吃一點兒苦，嘗一些甜，低一次頭，抬一次頭。

沒有誰的人生不需要奮斗，穩定的生活狀態也未必代表如意。同樣都是過一生，我相信你一定也想過得比別人暢快，那就努力拼搏吧。今天你流下的汗，淌下的淚，總有一天都會變成腳下的路，帶著你來到光明那方。

冷漠的人，謝謝你們曾經看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