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長大

薛笑然

我認為，長大不是一個過程，而是一個瞬間。它或遲或早，但終究會來。莊子曾說過：“浮生若夢，若夢非夢；浮生如何，如夢之夢。”也許人生就徘徊在這夢與現實之間。

15歲之前，我的世界是如夢一般混沌的。很多嘈雜的聲音，很多凌亂的身影，世界擁擠而浩大，只是沒有光。當現實以“光”的形式穿透你，你會突然發現，那些嘈雜的聲音和凌亂的身影都不見了，出現在你面前的，是你必須選擇的目標和通向目標的道路。

小時候，我常常會一個人沿著樓道一直上到樓頂，再往上是天臺。通往天臺的樓梯有點像恐怖電影中出現過的畫面。樓梯旁堆放著各種紙箱、兩臺破家電和人家扔掉的舊沙發，上面積滿灰塵，間隙小得落不下腳。盡頭處物業設置了一道鐵門，上面寫著“禁止攀爬”。我踩著垃圾熟練地跳躍著，來到鐵門前，透過銹蝕的柵欄，看到了上面的藍天白云。如果是晚上，看到的便是滿天星光。

有一天晚上，我從鐵門的空隙鉆了出去，站在滿天星光下，感覺就像站在夢境里。后來，這里成了我的秘密領地。在這里，我做過許許多多的夢。在這里，我是自由的，可以盡情享受輕風拂面、天光云影，呼吸這座城市散發出的各種不同的氣息——有時是香樟，有時是桂花，有時是大排檔里各種熟食的香氣……

一直到2015年6月18日，這樣的生活戛然而止。

那天下午，我坐在中考考場，結束了3天的考試正等待著收卷。初夏的夕陽從身旁的窗戶照進來，暖洋洋地灑在身上。在寂靜的等待中，我端詳著面前這一沓折磨了我整整三天的試卷，思考著我三天做著的同一件事情的意義，想象著即將到來的一個暑假的真空，盤算著初中結束之后的日子……驀然覺得，接近成年的我所肩負的是那么多——父母的期待、老師的寄托、朋友的希望，更重要的是我的前程……這場我原本不怎么在乎的考試，關乎的東西實在太多太多！這些像一串驚雷瞬間激活了我的神經，讓我覺察到我過去似乎一直都生活在虛無縹緲的夢中！

這一瞬間，責任驅走了我心中的輕慢，點燃了我胸膛里的烈焰，我被一股巨大的引力吸進了現實世界。我聽說曹操有一匹好馬叫“絕影”，快得能超過自己的影子，后來我才知道“絕影”不過是個傳說。布加迪威龍是世界上最快的量產跑車，卻跑不過時光，而這一刻，我終于長大了……

有些事永遠是個死結——無解之結，長大便是。考場還是這個考場，但跨出考場之后，曾經的少年已不是少年。回家時我的步履有些沉重，因為我踏上了現實之地。

直到今天，我還是忍不住想起那些有夢的夜晚，站上天臺的時光短促而漫長，風從我耳邊掠過，帶給我夢幻般的聲音和氣息……很多年后，夢的絲縷還留在我的記憶深處：陪了我多少年，花開花落，浮浮沉沉，亦真亦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