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吉多

阿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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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姨吉多比我大13歲，比媽媽小14歲。

聽媽媽講，吉多姨并不是外婆生的，而是在醫院門口撿來的棄嬰。至今，她都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在哪兒。

當然，她也說過，她不想找。

“你外婆剛把吉多抱回來時，我真的好生氣。別人家都只有兄妹兩個，而我們家平白無故就多了一個人。這個丑丑的哭鬧不停的小家伙還得當我妹妹，一開始我是一萬個不同意。她的到來，完全打破了整個家的平靜，更奪走了我的專寵地位，畢竟她還那么小……”媽媽說起吉多姨時，總是很感慨，“還好，你外婆硬是把她拉扯大了，當然我也出了不少力，她從小就愛黏著我，像小尾巴似的，去哪兒都跟。我心疼她，相處久了，似乎也離不開她。”

我很喜歡聽媽媽講吉多姨的往事，很難想象，現在家里那個漂亮的小姨，小時候居然是個丑丑的、愛哭鼻子的黃毛丫頭。“吉多”這名字是外婆起的，外婆說吉多姨那么小就被拋棄很可憐，于是取名“吉多”，希望她的人生吉祥如意，幸福多多。真沒想到，不識幾個大字的外婆，用她最樸素、真摯的想法，為小姨起了個寓意深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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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生病去世時，算命的說吉多姨是個“掃把星”，命硬，叫外婆趕緊把她趕走，那時吉多姨才四五歲。她可是外婆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雖然外婆是農村婦人，有些迷信，但要她把一個才四五歲，又是自己親手養大的孩子趕走，無論如何她都做不到。她只怪自己命不好，福薄。

幾年后，外公去世時，關于吉多姨“克死”家里男丁的說法又起。外婆半信半疑，她接連經歷了兩次至愛親人的離開，心力憔悴，對吉多姨漸漸冷漠起來，還好那時我媽已經出來工作，她安撫好外婆后就把吉多姨帶在身邊讀書。

已經10歲的吉多姨明白了外婆對她的疏離，她對媽媽說：“姐，我不恨媽。當年如果不是媽抱我回來，或許我早就餓死、凍死了。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掃把星，但在這個世界上，我只有你們了。”媽媽很心疼年少的吉多姨，聽她這樣說，抱著吉多淚水橫流。

聽媽媽講，吉多姨很聰明，學習也刻苦，成績特別好。那時說是媽媽在照顧她，但其實她們是互相陪伴。10歲的吉多姨比同齡人懂事多了，不僅會幫忙煮飯還會做很多家務活。媽媽心疼她年紀小，吉多姨卻對媽媽說：“姐，能幫忙做點事，我心里踏實。”

媽媽28歲出嫁后，吉多姨回到了外婆身邊，已經14歲的她長成了一個大姑娘。外婆很內疚自己曾對她的疏遠，但吉多姨沒有記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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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出生是個尷尬的存在。媽媽結婚當年就生了我，只是爸爸，那個我未曾見過面的男人，騙媽媽說，他要先去國外闖蕩，等他站穩腳跟后再回來接我們過去。但他走后，卻再沒回來過。更可笑的是，媽媽竟然不知道那個男人的老家在哪兒。

遭遇騙婚的媽媽還被騙光了錢財。她一蹶不振，整個人像被霜打過的茄子。吉多姨帶著外婆來把我和媽媽接回老家。那時候，如果不是她們倆的援助，我猜想，媽媽可能就堅持不住了。

后來媽媽說，那時吉多姨每天上學前都會早早起來煮好飯，放學一回家就抱著我玩兒。她是最疼愛我的人。外婆和媽媽對我的感情比較復雜，她們說，我和那個男人長得太像了，一看見我，就止不住會傷心。

還好吉多姨對我沒有偏見，或許，她的自身經歷也讓她對我多了一份憐愛。從我記事起，吉多姨和我待在一塊兒的時間遠比我和媽媽相處的時間長。媽媽的工作很忙，她要掙錢養家。

記憶中，晚上睡覺前，都是吉多姨給我講故事。她的聲音很好聽，講故事時抑揚頓挫，讓我百聽不厭。我喜歡吉多姨把我摟在懷里，拍著后背，唱著兒歌，這樣我才能安然入睡；上學后，我喜歡吉多姨陪我寫作業，她總是柔聲細語地說話，一點不像老媽，動不動就發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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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多姨沒有讀大學，我猜想，她一定很難過吧！她聰明，成績又好，但那時外婆生病了，家里只有媽媽一個人在掙錢。聽媽媽說，是吉多姨自己提出不讀大學的，她要照顧外婆和年幼的我。現在的我明白，當年吉多姨的選擇更多是出于無奈還有對外婆的感恩。

吉多姨的大學文憑是靠自考獲得的。這些年里，媽媽的精神狀況不太好，整個家都靠著吉多姨在支撐。外婆說，還好當年把吉多抱回家，要不這日子真過不下去了。時常有人幫媽媽介紹對象，但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她說：“我們家現在就四個女人一起過，挺好的。”但吉多姨卻希望媽媽能夠早點走出陰影，迎接自己的新生活。

最讓外婆感動的是，有個男子來向吉多姨求婚時，她對那男子說：“你想娶我？那你能否跟我一起照顧我家人？”這是吉多姨唯一的條件。漂亮的吉多姨有好多追求者，但只有一個戴眼鏡的叔叔入選了。

我問吉多姨為什么一直還不結婚時，她摸摸我的頭笑著說，她想多陪我兩年。其實我知道，她是希望看到我們都生活安定后才去嫁人。

在我們家里，吉多姨是主心骨。雖說她是弱女子，卻一直擔著整個家的重壓。外婆住院時，都是她事無巨細地照顧；媽媽情緒波動時，她整日里陪著，開導、鼓勵；我煩惱、迷茫時，她會找我談心，給我指點迷津。

吉多姨總是笑容可掬，對誰都親切友善，但如果有誰敢欺負我們家的人時，她會突然變成一個“兇悍”的女人。記得有次，我媽騎車時被撞了，對方違章，還特別兇。我媽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恰好吉多姨經過看見了，她沖進人群，護在我媽身前，瞪著眼與對方爭辯。她的“兇悍”氣勢壓住了對方，后來交警來處理，對方才服了軟。

媽媽說，那次還好有吉多姨及時出現，要不她有理都變無理了。只是媽媽很驚訝平時柔弱的吉多姨怎么會突然變得那么“兇”。吉多姨不好意思地說，家里沒個男人，她不兇也得兇，那種場合，只能豁出去了。

我理解吉多姨的話，心里對她更是佩服和感激。溫柔的吉多姨，她只是想保護好自己的家人。我以前問過她，想不想找自己的親生父母時，她告訴我說，不想找，她的家人都已經在她身邊。

編輯/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