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與女

博爾姬塔娜

看奧斯卡動畫片《父與女》，看一次哭一次，幾乎不敢看了。這樣的情景曾出現在多年前看動畫片《獅子王》和周國平的書《妞妞——一個父親的札記》之時。

短短的動畫片一開始，畫面是天上的云，快樂的云。穿大衣的爸爸騎著自行車，女兒騎著小自行車，父女一起快樂地走在路上，女兒不時地側臉看爸爸，微風吹著他們，云在天上笑（這是我們無憂的童年，像黃金一樣）。

然后走到三棵黑森森的樹旁，爸爸停下車子，準備走下堤岸，女兒飛跑過去攔住他，爸爸吻她，接著向下走，他一步步走到岸邊，船就在那里。爸爸愣了一下，又幾大步跑回堤上，舉起女兒，緊緊擁抱她，然后仍然走向船，走向彼岸。船越來越遠了，變成一個小黑點，女兒呆呆地望著，不懂爸爸為什么走了？她喊，她跳，一大朵黑云罩過來，爸爸不見了（她不知道，那是無法抗拒的無常的召喚）。

小小的女孩獨自騎著自行車回去了，順著來時的路。云在天上，靜靜地望著她（世界對我們最初的拒絕）。

她長大一些了，總是騎著車來到三棵樹這里，望著爸爸消失的海面（心如苦硯）。

她又長大一些，猛烈的風吹得她裙裾飛揚，頭發被吹成一面黑旌旗（人世的狂風惡浪要獨自承受了），她來看爸爸。奇跡會出現嗎？爸爸會回來嗎？

她是一個成年女子了，和同事們騎車去游玩，路過這里，她呆呆地停下了，海面上什么都沒有。大家叫她快來，她慢慢追上去了(她有了自己的生活，但在某個剎那，心會很空)。

一個年輕的男人用自行車載著她，天上的云排列成縱隊跟著他們。他們經過這里，沒有停留。天黑了，他們打著手電回去（似乎有了替代爸爸的人，但總是差一點點）。

現在是兩輛自行車，4個人，他們和兩個孩子，全家來這里玩，海鷗一聲聲叫著，海浪溫柔地拍打著堤岸，系船的木樁還在。孩子們興奮地撩著水玩，她一個人站在高處，看著，看著……（碧海青天夜夜心）

冬天，厚厚的雪覆蓋著大地，留下人們深深的腳窩。她快老了，在雪上騎自行車，她來看爸爸。爸爸在哪兒呢？

春天來了，雪化了，她老了，她騎著自行車，穿著大衣，碾過積水，來這里找爸爸。云還和從前一樣，海鷗在天空下翻飛。

她真的老了，背駝了，腰彎了，騎不動自行車了，步履蹣跚，只能慢慢推著走，她來了。

這是一個明媚的夏天，她在這個熟悉的地方，走進水里，向前走。走啊走，走到一小片陸地，在蘆葦圍著的中間，她看見了爸爸用過的那條船，這條船一半埋在土里（多少年過去了）。

她在船里躺下了……幾朵悠閑的云在飄。

什么聲音？那是誰？她像一只獵犬一樣抬起頭。

她開始跑，從步履蹣跚到正常、到健步如飛，從老婦到中年、到青年女子，終于，她和爸爸擁抱在一起了（天堂相見），她找到了爸爸！找到了爸爸！（女人無論結了婚，還是有了孩子，她永遠都是爸爸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