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百里峽

路軍

巍巍太行山如一條巨龍，綿延縱跨北方，億萬年的生命孕育出了奇崛秀美的自然風光，其中，位于冀西北的百里峽大峽谷以重巒疊嶂、草木蔥翠、溪水奔放而令人印象深刻。

1.

百里峽的幽深在一場酣暢淋漓的雨后令人敬畏。

山勢跌宕起伏，宛如節奏明快的古老音符在游人的心底吟詠出燕趙雄歌。云霧縹緲，群峰時隱時現，宛如仙境。峽谷兩側的群山拔地而起，勢如刀割，兩峰之間整飭出只容行人通行的石路。人行谷底，渺小如蚍蜉。熟悉本地情況的游人講，當年拍《三國演義》“諸葛亮智算華容 關云長義釋曹操”一節，就在百里峽。抬頭仰望群峰簇擁而來的山峽，一位位游客如行走于深淵一樣，真正體味了“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驚險了。

這里的山體為花崗巖構造，千萬年風雨剝蝕，巖石表面凹凸不平，蜂窩狀的肌理上斑駁陸離，跌宕起伏的歲月痕跡都藏在里面，來來往往的風和云朵，沉靜不語的群山讀得懂這神秘的密碼。有些石壁粗糙得好像皴黑的枯樹皮，讓人擔心它隨時崩裂，不過，細細凝視，大自然鬼斧神工——巖石之間，嚴絲合縫，緊緊相系；還有些冷冷閃著黝黑的光澤，猶如一把寒光幽深的鈍刀，凝結為一體。堅硬，峻拔，奇崛。

群峰的各種模樣頗能調動、活躍、激發游客的藝術想象與審美細胞，他們常常走了沒幾步，視線已經被身前不遠處或者更遠處的山峰給阻滯了腳步，凝視，沉思，不時將自己的發現描述給同行者：你看，那座山多么像一尊垂耳肅立、安詳溫潤的大佛啊！孰料，這樣的描述在有的游客眼里太過于簡單，他用手一指，你再看看，那座佛到底在做什么？我眼睛順著他的視線所指，再一次凝視這尊佛一樣的巨大山峰，竟無言以對。他略一停頓，說：“回首觀音啊！”看來，自然造化了百里峽的奇峰怪石，催活了山峰的精氣神，山隨人形，人與自然融為一體。人們豐富的想象力賦予一座座山禪意的光環，在堅硬冰冷的外形中并不缺少沉靜與平和，觀音的回望眼神撫摸每一個來此浸潤心靈的蕓蕓蒼生。

轉彎抹角，峽谷最狹窄處猶如一線天階，山峰逼仄而至，人攀石階，陡然生出幾分震撼之感。走了一會兒，豁然開朗，暖陽劈開云霧，照在崖壁之上，光影上下，陰陽相隔，谷底迷蒙，霧氣升騰，恍若自失。

峽谷里并非坦途，只見石階依山而鑿，蜿蜒曲折于山峰一側，猶如扶搖而上的天梯，隱沒在云霧繚繞的山腰，不知通向何處。臺階濕滑，淙淙溪流沿石跌宕，水花飛濺，耳畔泠泠如弦。轉過第三個變向臺階，右側現一石洞，不知是人工開鑿還是渾然天成，好像深邃的黑眼睛，吞噬蒼穹。步入洞內，如隱隔世，只聞步履匆匆的細碎與雜亂，很快，靜下心來，洞中隱隱浮現的光亮如漂浮暗夜的漁火。

穿過幾十米，又現順勢而下的石階。下至谷底，幽涼環繞，激流沖蕩。群峰有的相向，似有所言；有的親昵凝眸，一線銜天；有的亭亭玉立，如筍若玉。

2.

一場透雨后，百里峽的草木猶如娉婷婀娜的女子，鮮亮清純。

在石壁林立的促狹天地間，株株海棠倍兒精神，剛剛沐浴后，卵形的葉子一塵不染，成片匯聚，綠色盈目。游客在綠色誘惑中禁不住一次次入神地凝望，思索，仿佛一瞬間，那飽滿純凈的綠色已經浸透心扉，心靈的塵垢在呼吸吐納中剔除干凈，渾身舒暢，輕盈如風。

這里的海棠樹很多都亭亭而立，努力向上，追尋著陽光。在峽谷略微寬一點的地方，則踩著堅實的步履，在尺寸之地的陡坡上簇生成群。金色陽光在山谷間奔涌流瀉，閃亮成河。谷底生風，樹葉子低眉頷首，如綠翅膀的蝴蝶輕盈起舞。一會兒，漂浮的云袖遮掩了剛才陽光劈開的縫隙，海棠的綠色忽而好像凝固了，暗弱了，在黑灰色巖石的映襯里愈發深沉，整株海棠仿佛陷入了沉思，肅然而成了智者，在想什么？或許，只有腳下的巖石、溪水才能明白它們的心思吧。

峽谷狹窄的地方，海棠竟從石壁縫隙鉆出來，蓬勃伸展，追尋陽光灑落的空間。哪怕是一條枝干，即使彎曲如虬龍，也抬著頭，伸長手臂，迎著陽光自由舒展，生命竟如此執著。

雨季里，見不到百里峽鮮花盛開，這一叢叢的海棠綠卻早已醉了我的心，沒有遺憾。

雨霧漫卷山坳，濕漉漉的云霧在上空飄著，猶如仙女成群結隊穿行在幽深蓊郁的密林里，翡翠一樣的綠色編織成了綠毯。在潮濕涼爽的谷中，心里亦是暖意融融了。

行了一會兒，就見右側陡峭的山崖上緊緊貼著數以萬計的大如鵝卵的綠葉，在崖壁間鋪展著，一直漫過崖頂。這是善于攀緣的藤蘿嗎？它們手拉著手，親密無間，一起向著太陽奔跑。風不知何時頑皮地跑來，藤蘿葉跳躍著，拍著手，在崖壁上與風兒一起舞蹈，節奏明快，風韻搖曳多姿。

在一處山谷中，我見到了一種有別于其他綠樹的灌木，厚密的枝干簇擁成團，淡褐色的衣衫。看了看標牌，上面寫著接骨木。幼時得知的名字而無緣相識，不想竟然在幽深的百里峽谷中與它相遇了。這綠色山谷里還有多少種我不認識的草木生靈呢？峽谷用綠色裝扮自己的純美，并充實自己的精神，它們是百里峽的生命靈魂。

3.

百里峽綿延百里，溪水比峽谷還要長。孕育生命萬物的峽谷，也孕育出了個性不同的溪水。

這兒的溪水率真活潑、暢快奔放。一場雨淋濕了山巖，綠樹叢草挽著手，迎接淅淅瀝瀝的雨，它們吮吸夠了，貯藏滿了，富余的雨水就暢快地沿著山體崖壁直沖而下。堅硬的花崗巖一點也不吝嗇，它喜歡傾聽溪水從它的眼睛邊兒、眉毛上、胳膊肘等處流下來。銀鈴聲，蟲鳴聲，風琴聲，孩童聲匯編成曲。雨水匯聚成溪，溪水自由歌唱。

它的聲音時而舒緩，如綿長的白練飄舞；時而輕快，若春風拂柳，搖曳動心；時而急遽，如山野驚飛的小鹿。

雨停了，溪水如頑皮的孩子愈發歡快，山谷間泠泠聲不絕于耳。走在峽谷溪水旁，兩邊的巖壁好像剛從水里浸過，撈起，濕漉漉的，黑黝黝的肌膚閃著點點光，水墨一樣。如果，神仙手里握有一只碩大的狼毫筆，他可以在天地間畫出一幅多姿多彩的山澗戲水圖。

遠道而來的云朵遮蔽了天空，一些大雨點從峽谷間落在我的頭上，那層附著在巖石上的小小溪水的行進軌跡，瞬間深沉得模糊了面容。不知道從何處傳來細細密密的聲音，那是雨水從巖壁滑過的聲音，它們不停地呼喊著，給自己加油，越過山石的阻礙，與山溪匯合。

地勢越來越陡峭，溪水無路可擇，就索性沿著石階順流而下，清脆的喉嚨，灑下滿地的音符，貝殼一樣的水花四處跳躍。游人的腳印試圖留在溪水里，可是，剛一抬腳，溪水瞬間沖刷干凈，它要帶著純真的勁頭執著地往前走。

一條羊腸子一樣的溪水從巖壁間滑落，細碎的水花四散飄落，谷底生出一個大水潭。平時，它一定清澈見底，游魚戲水，水草豐盈，只是今天，它隱匿了身影，在悵惘的時候，倒生出很多的憧憬。

谷底的溪水匯合難以數盡的小溪水，沒有平時清亮，溪水里夾裹了許多沙土，猜不透它在想什么，不過，用不了多久，溪水就會清澈空明。

就這樣，點點滴滴的雨水聚集成了溪水的臂膀，它穿越狹長幽深的百里峽，奔向盤曲蜿蜒的拒馬河，奔向廣袤的華北大平原，滋養眾生。

編輯：耿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