泄漏的風（十首）

進入山谷

不是風，是一道光

帶給我的

波瀾不驚。也是一種幻覺

在某地出現了

懸浮閃電

可以根據一場春雨

判斷。畢竟吧

登上巖頂時，視野

被打開，被一叢菟絲子

寫進神話

至于金雕，它一直盤旋

在白云的故鄉

泄漏的風

從天幕上傾瀉。細細的

一團云煙

在眼瞼上鋪排

有時在巖石上回旋

在逆行的路上

把一扇門輕輕關上

也會有迷離的水草

搖曳，仿佛夢中人夜游

只看見影子在

晃動。也有一道白光起伏

于告別之際

都離開吧。至少

樹冠上，那些風可以讓

我回到昨天

雪 國

白茫茫的雪，在平實中

凸起。有落霞輝映

這純凈之白

在天邊。寒鴉的囈語

皆被白光吸納

就像巖畫

的記憶……在石頭上延續

一段不了情

現實中，風花雪月

都是人情。都是季節饋贈

給我的厚禮

遠行？或者停下來吧

看潮起潮落

和寂靜抖落的濤聲

月光謠

銀屑灑滿一地。微醺的

犁鏵亮閃閃

小松鼠怯生生

把一枚松果銜進口中

野罌粟揮動小旗

不經意的一次窺探呀

馬蘭花盛開了，藍盈盈

一片相思情

在草坡上，灰兔的耳朵

孤單單如隕石

架起的天線

伸出水面。水靈靈的舌頭

傳播。音符與音符之間

活鮮鮮的花蕊呀

漣漪輕輕顫動在這

無底深淵

夜 空

星云堆積天幕，旋轉把

弧光擴展

無數迷離的眼

匯聚，在幽深處蕩漾

進入往昔，惶惑之心

被黑暗吞噬

他迎著微光，行走

風飄飄然，若仙女散花時

的情景

蛙聲被影子吸附

這跡象表明，酷暑難耐

水都冒著熱氣

就連那些樹

都躲進了它的虛幻里

一夜大風

昨夜，風斜掠著

穿過針茅谷。抵御的石頭

像黑色馬蹄鐵

它的兩極

被呼嘯銜接。蔥綠的葉子

向上，呼吸夜露的

黃金通道

起伏若草原鷸在

背風處

把自己安頓好

昨夜，不見雨聲

只有潮濕的空氣隱藏著

頭狼氣味

和母狼的悲憫

在更黑的密林，大鴇

用一只腳

輕叩夜之芳菲

看見白鷺

風還在聚集。烏云的

翅膀拍打，一只困獸疾速奔跑

進入了黑森林

夕陽透出光亮

與渾濁的蒼穹言歡

兩只白鷺探起頭

在疾風之后，等待一場雨

把它的夢裝飾好

這時候，寧靜主導

的整個黃昏，青草被渲染

如囤積的思念

鑲著金邊……而白鷺用

愛照亮彼此

寒風帖

只聽到箭簇穿過寒夜

的颼颼聲

……黑松抖動著

它的夢被蒼狼撕成碎片

多么冷啊

內心荒蕪的人兩眼空空

就像夜風把他

逼進了洞穴

有人還在行走

沿著低谷，看看四散的落葉

被時間驅趕

如我遠逝的童年

進入衰竭期

和一段未卜的水域

歇歇吧。你看

寒夜帶著刀子的笑容

恰 西

一

一只烏鴉在云杉上

瞭望。它身下

的坡地，草原鼠跳躍著

被鵝卵石所擊中

倏忽間，它發出了

沉郁的哀鳴

這一幕都被烏鴉

攬入眼底。可想不到的是

剎那間，草原鼠驚起

總算逃過一劫

二

命運是一團迷霧

在溪水邊，揚起的波

是一首小夜曲

持久的迷戀

隱入林中。也只看

見了避風港發出

的橙色警報

三

但敘事風格略有

不同。只經歷了

一場秋雨，和雨中人

搖晃的倒影

像鼴鼠的尾巴

在高處示愛。看吧

橫掃的風

把一桿旗插入

四

徐徐蠕動中，也可以

遇見松雞

追逐的歡樂谷

暮色四合……它的謎底

被一只旱獺揭穿

五

緊急情況下，云杉

根據天象

啟動自我保護系統

并且，用儲備

的水延續……一匹野

駱駝進入春天

六

實際上，太陽

已經落山了。松籽的

炸裂聲穿過雨幕

霧蒙蒙的蕾

抵達根部

與兩只對歌的夜鶯

纏繞在一起

七

但巖石的鐵，若筋骨

在緩慢隆起

直到黑色小漿果

露出破綻。也帶著期許

和晴朗的心——

花楸樹開始黃了

掠過疾風

彈撥的豎琴，形成一道

橘黃色幕墻

歸園田居

北山杏花開了

遠遠近近……這蓊郁的謠曲

在山谷里緩慢流淌

我想回到山野。那些

童年的艾草

苦豆子，蒲公英把太陽傘

插入遠天的夕陽

與神圣的寧靜在一起

讀書與寫作

也種瓜點豆，侍弄花草

讓日子在綿延中

生長。讓身心自由舒展

遠離塵世煩憂

只傾聽花開的聲音

在暮色里。我要收割更多

的草，堆積在

時間的拐彎處。就像

一個牧羊人

或者，在黃昏里

看雁群高飛。野草莓漲紅的臉

帶著羞澀，和曠遠的

詩意。也帶著我

忐忑不安的愧疚

經歷過，這些陳年舊事

都是一段記憶。在荒蕪里生長

野薔薇的眷戀

相信那些失去信仰的人

注定要遭遇黑暗

也必將淪為

廢墟。所以我祈望干凈的靈魂

在時間里重構

有山野的肅穆，和明亮

即使絕望，也是干凈的

詩人簡介：亞楠，本名王亞楠。祖籍浙江。中國作協會員、新疆作協副主席、伊犁州作協主席。已在《詩刊》《人民文學》《中國作家》《十月》《星星詩刊》《人民日報》等報刊發表作品150余萬字。已出版詩集、散文詩集12部。每年均有作品入選各類詩歌、散文詩年度選本，多次獲得全國詩歌、散文詩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