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兆光教授的三個“請大家原諒”

吳敏文

每到一年的畢業季，各大學教師代表的告別演講都會成為社會熱點。今年的復旦大學畢業典禮上，文史研究院創始院長葛兆光教授的三個“請大家原諒”，使得他的告別演講振聾發聵、獨樹一幟。

葛兆光教授回憶起他在普林斯頓大學參加的畢業典禮，遇到了三個百歲以上的校友，他們深情懷念自己的大學生涯。此時，葛教授說了第一個“請大家原諒”。他說：“請大家原諒，我要說，所有的大學，而不是某一所大學，越來越像培訓學校，四年的大學課程變成了照本宣科，校園越來越像職業培訓所，老師和學生像簽訂了合同的甲方和乙方，學生交完錢，上完課，老師講完課，大家一拍兩散，陳寅恪所講的自由之精神被丟掉了，大學應該教授的常識課程，也被丟掉了……”

大學生活之所以讓人留戀，老師給學生傳授知識是一個重要的方面；但給學生傳授知識和“填鴨式”灌輸知識不是一回事。原因很簡單，學生是活生生的人，而人是有感情的，所謂“親其師而從其道”。老師不僅給學生傳授知識，而且給予愛和感情，如此，老師傳授的知識才會讓學生入腦入心，老師與學生之間，才會建立起牢不可破、持之久遠的感情紐帶。中國傳統教育思想始終強調“教書育人”，既重知識傳授，也重道德教化。如果“老師和學生像簽訂了合同的甲方和乙方”，那么，大學就成了“操作工生產車間”，產品只能是千篇一律的“乒乓球”。錢學森先生所要求的“創新人才”“杰出人才”就成了無源之水，“大師級人才”更是無本之木。

葛兆光教授說：“大學要傳授知識，老師就必須非常用心地講，學生也必須非常用心地聽。”說到這里，葛教授說了他的第二個“請大家原諒”。他說：“請大家原諒，我要說的是，我非常反感那些信口開河、嘩眾取寵，在課堂上灌水的老師，也為那些懶懶散散的學生感到可惜。因為，對學生來說，大學是會影響他們的命運的。大學的經歷，就仿佛人生有千萬條道路，你選擇了其中一條后，就必須走下去。而老師恰恰是引領你選擇道路最初這一段的人，這就是為什么在這個階段老師的作用非常重要的原因。”

客觀地說，現在的大學里，確實不乏“信口開河、嘩眾取寵”的老師，也不缺“懶懶散散的學生”。一個不稱職的老師，不僅沒有擔負起傳授知識的起碼職責，而且還會給學生以非常壞的道德示范。一個不合格的學生，不僅失去了學知識和長本領的機會，而且浪費了寶貴的青春時光。一個學生要選擇正確的人生道路，走向未來的成功和輝煌，不僅需要“學高為師，行為世范”的老師，而且需要學生自己踏踏實實、勤學苦練。不稱職的老師和不用功的學生，都將使大學蒙塵，讓大學教育黯然失色。

為此，葛兆光教授真誠地呼吁：“我希望我和我的同事都能成為好老師。老師不在乎回報，只在乎你們走向社會后，是否對人類有較多的貢獻。”此刻，葛教授說出了他的第三個“請大家原諒”。他說：“我要請大家原諒，有時候我們可能過于嚴厲，有時候我們可能過于焦急。大學不是養雞場，不是歌舞廳，更不是股票交易所。它是一個傳授知識和保存理想的地方，希望你們今后在繼續追尋知識和理想的路上，永遠記得你大學生活，也記得你的老師。”

在這里，葛教授特別強調了“保存理想”和“追尋理想”。大學畢業是青年學生揚帆遠航的起點，在追尋夢想的過程中，不知要遇到多少驚濤駭浪和艱難困苦，在最艱難的時候，給他們堅持下來所需精神力量的，可能就是大學教育和大學老師。

葛兆光教授連說三個“請大家原諒”，一方面體現出葛教授的做人原則和道德修養；另一方面也因為他所批評的人和現象不僅確實存在，而且被批評者很可能就在他所面對的座下。葛兆光教授所以直言不諱，是因為他殷切希望大學的辦學主旨及學校的教師和學生能夠真正少些功利，回歸大學追尋知識和理想的精神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