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之眼

王育棟

有什么樣的眼睛，便可看見什么樣的事物。普通人凡身肉眼，只能識得開門七件事而已。小偷經過特殊訓練，能夠瞅見常人所見不到的衣物下面藏著的財物來，故而人稱其長著三只眼———賊眼。石頭縫里蹦出來的孫悟空，經過太上老君七七四十九天八卦爐中之鍛煉，造就了一雙火眼金睛，能一眼識出世上的妖魔鬼怪來。至于神話中的千里眼，那是可以從天上看到人間的。

現代科技給人類配上了顯微眼、千里眼。顯微鏡可看清肉眼不可見之細菌、病毒與細胞；雷達可探測到遠方空中的飛機，哈勃望遠鏡可看清太空的星星，而新建的貴州平塘縣之中國天眼FAS迄今已探測到了九顆脈沖星。這些全部是千里眼的正向與反向之延伸，是人類向外看的實踐結果。然而，人類向內看的眼睛又如何呢？比如，看清人本身之思想、精神或信仰。

鄙人不才，曾于兩年前應邀去市北中學給文學社、校刊的同學做了場題為“睜開你思想的眼睛”的講座，不外給學生們介紹了自己在讀寫過程中的一些體會，及如何與有思想的人碰撞等。

先秦諸子無疑都是些擁有精神之眼者，百家爭鳴，其實是這些精神巨子在相互審視與交流。那個時期，我們精神世界的天空是何其的星光燦爛啊。遺憾的是，到了漢武帝時，“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在強大皇權壓迫下，能睜開精神之眼者越來越少。當儒家思想蛻變成統治者的儒術時，就連這被獨尊的儒家之人，精神之眼也老花得厲害，看不清真假了。到了滿清，皇帝們又用殘酷之文字獄，強迫所有人閉上精神之眼———你要么閉上眼睛甘被奴役，要么掉腦袋！誠如知堂所言，在漫長的中國歷史長夜中，他尋尋覓覓，只發現了三盞思想明燈，便是漢之王充、明之李贄、清之俞正燮而已。這三人，其實就是睜開精神之眼者。在漫漫長夜里，他們睜開精神之眼，“上下而求索”；而他們本人，就又化作燈火，照亮后人前行的道路。時光進入二十世紀，在洋槍洋炮的敲門聲中，我們民族中能睜開精神之眼者越來越多，如嚴復、梁啟超、魯迅、胡適、殷海光、顧準、張中曉……

而判斷一個人是否睜開精神之眼，最簡單的辦法，便是看其能否獨立思考，并遵循“是什么就說什么原則”，也就是說，他思想的目的，是辨別真假是非，以追求真理為己任，而非其他。回過頭來看，進入二十世紀后，我們這個老大民族所吃的苦頭，固然與統治者脫不了干系，但又何嘗不是我們閉上了自己的精神之眼，而任由人引導、擺布的結果呢。當你閉上理性、精神之眼時，就與盲人無異，“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的危險情境也就再所難免，悲劇的發生就是必然之事。

而睜開精神之眼，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當你遇到任何事情，不管上下左右如何說，請先持一個懷疑的態度，對其審思一番，等到你拿出自己的結論了，再去擁護或批判不遲。而培養思考能力的最好辦法，莫過于與有思想者交流。假如身邊這樣的人太少，可去閱讀古往今來思想者之著作，如《論衡》，如《焚書》，如《飲冰室文集》，如《殷海光文集》，如魯迅、知堂、胡適等人的著作，如眾多西方哲學家的著作（實在太多了，恕不一一列舉）。這些學人大哲，便是你于暗夜中摸索前行之指路明燈，又是你磨快自己思想之劍的磨刀石！

快睜開你的精神之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