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子

前兩天,和一位法學教授發生點“沖突”。在微信朋友圈中,他說了一起刑事案件,已一審判決,他“接受委托擔任被告二審期間的辯護人”。我留了句言:“不是‘被告,是‘被告人。”
民事、行政案件稱“被告”,刑事案件是“被告人”,這種法律常識,教授不大可能不懂。我留這么句言,想法也簡單,不過是打個招呼,和“你好”一樣的效果。沒想到對方反應比較激烈,先回復“看來你中刑法教授的毒不淺”(他是行政法教授),后又稱“我常跟刑法教授一起辦案,他們一口一個‘被告”。
事后想,發生“沖突”的責任在我,在人家的朋友圈留那樣的言,有點“砸場子”的意思,有機會,我會為此向他道歉。不過,到時候,我可能還是會問問,他所說的“中毒不淺”指的是什么?也想告訴他,刑法教授“一口一個‘被告”,不是任何人說錯的理由,尤其是一名法學教授。
在這件事上,教授表現得如此抵觸,如果是對我“不合時宜”留言不滿,我理解;如果是因為微信朋友圈非公共空間,表述隨意一些,也無妨。但從其“中毒不淺”的回應,我擔心,對規范法言法語的抵觸,是其真實反應。
這讓我想起二十多年前的一件事。1996年,“未經人民法院依法判決,對任何人都不得確定有罪”寫進修改后的刑事訴訟法。這之后不久,一位名人在刊物上撰文提出,這樣的規定是“管”司法機關的,判決之前只能稱嫌疑人,而不是罪犯,但普通人不受其約束,“有人行竊被當場抓到,我會說他是‘小偷,而不是‘嫌疑人”。
對當年那位非法律人的名人來說,無論過去、現在還是將來,不用“嫌疑人”,只說“罪犯”,是他的自由。每名公民都說法言法語固然好,但做不到(不光現在,將來也難),也不能這么要求。但對有些人或機構,要求會高一些。比如媒體,案件沒起訴、沒判決,報道就只能用“嫌疑人”,寫成“被告人”“罪犯”就是錯的。再比如,對法律人,雖沒強制規定他們一定要說法言法語,但能自覺做到更好,也值得提倡,一是因為法言法語本身就是法律人的語言體系,二是他們怎么說,對公眾會有潛移默化的影響。
有人會問:“他們說不說法言法語,公眾認不認法言法語,很重要嗎?”每個人判斷不一樣,我覺得比較重要。很多時候,看似是表述問題,背后往往蘊含法治思維。還拿“嫌疑人”“罪犯”舉例,你骨子里認為他就是“罪犯”,逮住就可能上去揍幾下,打的人多了,就可能致傷致死,這種事兒現實中不少;你認為他是“嫌疑人”,就會是另外一種處理方式。法律思維、行為習慣的養成,是一個緩慢過程,影響因素也很多,我并不想夸大法言法語在其中的作用,但法律用語規范、準確之于法治建設的價值,一定是正面的。
不分場合張口法言,閉嘴法語,也會招人煩,就像相聲里在飯桌上不停賣弄醫學知識讓人倒胃口的醫生一樣。我擔心的是,一些人特別是法律人在這件事上采取“無所謂”的態度,甚至以“百姓語言”為榮而走向另一個極端。
但愿是我小題大做,也杞人憂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