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犁的狷介

孟祥海

讀孫犁先生的《書衣文錄》，不僅為他癡情于書而感動，更對先生的為人敬佩有加。

《野味讀書》一文中寫到，先生在土改時期，到一家地主家里，見到：“在滿是灰塵的方桌上，放著一本竹紙印的《金瓶梅》，我翻了翻，又放回原處。那時紀律很嚴，是不能隨便動勝利果實的?，F在想來，可能是明版書。貧農團也不加注意，一定糟蹋了?！泵看巫x到這里，我就想，兵荒馬亂時期，人生存尚成問題，誰還去在乎一本破書？先生在“翻了翻”的時候，一定心動過，可是迫于“紀律”只好放下，小中見大，其為人之樸誠可以知之！

一次，先生看到“冀中導報地上，堆著一些從紀曉嵐老家收來的舊書，其中有內府刻本《全唐詩》。我從里面拆出樂府部分，裝訂成四冊……這好像不能說是竊取，只能說是游擊作風。那時也沒有別的人愛好這些老古董?！比藯壩胰?，變廢為寶，這是在拯救“文化遺產”，卻還得為自己開脫一下，找個合理的借口，先生的憨直讓人敬佩。

在《海上述林》（上卷）的書衣文里，先生寫到 1949年冬他與湘洲到同事楊君家造訪，看到他家的書架上插著兩冊，當時孫犁對這冊書“愛慕而苦于不可得”。同去的那位同事笑著說：“還不拿走一本！”“我遂抽出一本較舊者，楊君笑置之?！弊x罷，我總會為先生的“木訥”叫絕，其樸質的文人風范，躍然紙上！

在《增評補圖〈石頭記〉下冊》的書衣文中寫到：“常為小販欺謾，價錢反較買新而成套者昂?！痹瓉硭诘財偵腺I得上冊一本，后又見到下冊，以為可以配全?！靶∝溨桥鋾攬鐾扛亩▋r，竟多付一元與他?！钡鹊交厝ヒ徊椋瓉聿皇且粋€出版社的，頁碼也對不上，白白受欺騙，多花錢，還是買了一本殘書，先生為人實誠若此！

“淡泊晚年，無競無爭。抱殘守闕，以安以寧。唯對于書，不能忘情?！毕壬吷难?，購書藏書包書，自創“書衣文”，留下了大量的讀書藏書軼聞，讀來別有情趣，從中不僅得到許多書里書外之趣，同時也了解了先生的為人：書生風骨，文人狷介；布衣本色，一生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