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申
三生,佛家指前生、今生、來生。幸,幸運。合為成語,三生都幸福,那是極大的幸運,如“久聞先生大名,今日得睹尊顏,三生有幸”。
同時,或得到貴人、朋友的及時幫助,化險為夷;或有感豬肉燉粉條管夠造,無須用肉票,摸摸腰圍三尺三,想想先人餓得前胸貼后背,感嘆自己趕上好時代,真乃“三生有幸”,也合適,還實在。
唐朝有和尚,號圓澤,與朋友李源善(一稱李源)外出,見一孕婦在河邊汲水,圓澤對李說:這婦人懷孕已三年,只待我去投胎,我一直避著,現在遇見沒有辦法了。三天之后,你到她家去看,如嬰孩對你笑一笑,就是我了;再過13年(一稱12年)中秋月夜,我將在杭州天竺寺等你。說罷那夜國澤圓寂,孕婦生一男孩,第三天李去探看,嬰兒果然對地笑了一笑。13年后中秋夜,李源善到天竺寺,見一牧童坐在牛背上唱歌道:“三生石上舊精魂,賞月吟風不要論,慚愧情人遠相訪,此身雖異性常存。”李聽了嘆道國澤與這牧童真是有三生的緣分啊。
成語“三生有幸”,就從這故事來的。投胎轉世,八戒原本天蓬元帥,那是作者編的,咱不會當真。但如說某人與某地與某人有些特殊的緣分,倒也不虛。比如我與天津古文化街旁的“水閣醫院”有緣:在那之前我家在東北,母親生二男孩皆因難產不活。后舉家遷津門,舉目無親,東一頭西一頭,偏偏就落在東門里,距水閣醫院很近。而水閣醫院是當時有名的現代醫學婦產院,往下母親生我又難產,但“水閣”保我們母子平安。前年在水閣醫院舊址做電視訪談節目,夜里做夢———出生時我哇哇啼叫,其實我是在喊“我三生有幸呀!哇哇哇”,只可惜大人聽不懂。沒有新社會,沒有“水閣”,對我來說一切免談,如此怎能說緣分不重?不三生有幸?!
我插隊時,公社有張姓文教助理,人稱張助理。別的公社都選女孩到廣播站,他跟我聊過幾句后,就偏挑我去。到了1973年考大學,(1973年是“考試入學”,1977年是“全面恢復高考”),我考得很好,隨后體檢,透視,姓張的小大夫很奇怪,破例問我的名字,透半天,說你肺有問題,不容分說,把體檢表抽一旁去。從縣醫院出來,我心說完了。你說咋這巧,迎面就見到張助理,他一聽說:扯淡!走,透視的是我侄兒。推門叫出小張大夫,對我說:你喊一嗓子。
我心里憋氣,啊地吼一聲。張助理指著臟兮兮過道說:看看,都掉灰了,這是牛肺!你啥破機器還照出毛病?快改回來。小張大夫連聲說:好好,老叔您放心,我照辦就是。
往下我就上了大學。后來聽說,那年全縣就一個河大中文系名額,有人跟我爭,就使這招。而能在那一時一刻就遇見張助理,而且張大夫又是他侄子!實乃我的“三生有幸”!
不說個人,還有個大的“三生有幸”,即我們這年齡段的人趕上了改革開放的好時代。那天我和年輕人聊天,他們說有房貸車貸壓力大。我說:我當年沒房貸車貸沒壓力,但每月工資先是37后是43.5(元),上有老下有小,住平房生爐子,星期天洗衣砸煤劈柴,30斤定量60%棒子面,你們可愿對換?
幾人異口同聲說打死也不換!有壓力就有動力,還是現在好!
沒錯,方今即便不是“兩節”,無論商場超市,都是節日一般。購物人拎大包小包結賬,掏出手機一點即可,連我這老頭子都會,價都不問。這等生活,先前哪里敢想,不是“三生有幸”又是什么!
前些時我身體不適住院,鄰床一老農,面對每天一張張費用單,連看都不看。我說你挺有錢呀,他樂了,掏出一小紅皮本,好像是“貧困戶醫療證”之類的證件,說:“我住院,不花錢。”
見我不信,他給我講了當下各種扶貧政策,他屬于精準扶貧一類的。我一時還有些聽不大明白,待他辦了出院手續回來收拾東西,我說“真的沒花錢?”
他說:“這還有假,一萬多,連床錢都免。”
我說:“你真是‘三生有幸呀!”
他搖搖頭:“‘三生?八生都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