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笑的狐貍
昨天,我對表哥說,我要寫他的故事,來申請版權。他說他沒有別的要求,就是希望在文章里有一個清新不造作的名字,叫“蠟筆沒有小新”。我當然不會滿足這個“中二病患者”,隨手取了個名字,叫“毛竹”。
毛竹大我四個月,他爹——我舅開了個雜貨鋪,這就導致了他的棒棒糖賊多,加減乘除學得賊溜。以至于在一年級的上學期,他的數學成績就壓了我一頭。可遺憾的是,我的語文和英語成績甩他五條高速公路,而隨著正方形、長方形、三角形、四則混合運算、解方程的層出不窮,他的三門主科被我全線壓制。
說到這里,可能大家會發現,小時候的我,幾乎什么都喜歡跟毛竹比。其實這真不賴我,我媽望女成鳳,時不時給幼小的我灌輸“不能輸在起跑線上”的思想,所以后來我跟毛竹比誰穿的鞋子大比不過時哇哇大哭,逼得外婆只好把毛竹叫回來,將他的鞋子扒下來讓給我穿。這事兒真不能怪我啊,不能怪我。
毛竹上小學的時候,是和我一起跟著當小學教師的我媽混的。我媽教他讀:“car。”他說:“car。”我媽說:“讀十遍吧。”他:“carcarcar……”三分鐘后,我媽指著“car”問他怎么讀,他哭喪著臉說:“太難了。”我搖著頭說:“太笨了。”最后逼得我媽實在沒辦法,只能在每個單詞下面注拼音,car就是漢語拼音kà,以此類推,總算幫他熬過了第二天英語老師的檢查。
小學五年級的時候,辣條異軍突起,操控著每個少男少女在校規的縫隙里暗度陳倉。那時的我早已在各方面把毛竹碾得連渣都不剩,性格也因此更為鋒芒畢露,幾乎是鉚足了勁兒證明在他毛竹面前,我永遠天下無敵。
有一天放學,毛竹問我有沒有空,我用盡全身的力氣裝得輕蔑:“干什么?”他的書包里露出一包辣條,我屏住呼吸,想著:你、你、你再動一步試試……我、我、我要去告訴老師。那廂毛竹又發問了:“你到底有空不?”我說:“……有空!”那一天,樓梯間里滿是辣條的香味,我跟毛竹滿嘴渣渣、滿手糊糊,爭著搶著吃辣條。
毛竹六年級的時候,礙了我媽的阻擋,才沒有踏入不良少年的圈子,但也吊兒郎當地不好好學習。當時的我,一個六年級的小學生,視成績為評判一個人的唯一標準,實在是覺得他罪大惡極,我為我有這樣的哥哥感到羞愧。
毛竹在小學六年里,一放學就會來我媽的辦公室,坐在離門口最近的一張桌子上發呆,眼里滿是不耐。他不喜歡我媽管束他,我知道。幾乎所有的老師都對他說:“你那么聰明,為什么不努力?”而那時的我也認為:他不努力,是他的錯,對不起蒼天,更對不起我媽。
臨近畢業,升初中的自主招生山雨欲來,我被奧數題海弄得生無可戀,或許是心高氣傲的我第一次看到了其實并不那么強大的自己,想從毛竹身上找回一點存在感吧,我沖他大吼:“你怎么那么笨?什么題都不會,是不是沒用到以后只會像你爹一樣去開雜貨鋪啊?我怎么會有你這樣的哥哥?”話一出口,在我媽的巴掌帶來的風聲中,我號啕大哭。
毛竹的爸,也就是我舅舅,在他上初中的時候,我媽去外地上學了,我外公外婆南下打工賺錢養家了,青春期一大好少年,無人管教,就這么走上了歪路。后來成了家生了毛竹,他欠了一屁股的債,舅媽每日長吁短嘆,舅舅依舊不管事。似乎在很小的時候,毛竹就學會了堅強。
6月底,自主招生的成績放榜,狠狠地甩了六年來鋒芒畢露又不知天高地厚的我一巴掌,班上的同學那幸災樂禍的表情藏都藏不住,我真的活出了一個令所有人討厭的樣子。
我的淚水暈開了那些所謂朋友的虛情假意,毛竹在我身后大吼:“你們有種的自己考去,沒種的都給我滾!”我的淚水,終于還是掉了下來。
當晚毛竹在QQ上對我說:“喂,我們家成器的可只有你一個,你不念書哭什么哭,真沒用!”我的手指在鍵盤上顫抖,最終還是沒把“對不起”三個字發出去。
三年一晃,毛竹的中考成績令人著急,他可瀟灑,甩甩膀子就去了3+3技校,他對我說:“哥混得好,三年后給你在飛機上倒飲料哈!”而這一次,他不曾食言。
在機場,我問毛竹:“小時候,你恨過我嗎?”毛竹一身制服,說:“恨吶,不是我說,你小時候真的太討厭了!可怎么辦,你是我妹妹,我只能讓著你啊!”說完,他大踏著步,登上了飛機。同行的朋友問我那是誰。我笑了,說:“那是我哥,帥不?”
(裴金超 摘自《中學生博覽·青春紀》2017年第11期 圖/千圖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