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各
預習完功課,我合上書,看向壓在手邊的線裝臨摹本。這是太爺爺幾個月前送給我的,讓我沒事練練,但是我一直沒翻開過。
太爺爺晚年偏愛書法,獨練飄逸剛勁的瘦金體。我還記得年幼時去找太爺爺玩,他想教我書法,但我貪玩,總是提筆一頓亂涂,他也不惱,總跟我念叨《千字文》中的一句:“庶幾中庸,勞謙謹敕。”我聽不明白,嚷道:“聽不懂!”他總是笑著說:“你只要記住,要接受別人提的意見,但也要有自己的分辨。”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我還記得幼時有一次去探望太爺爺,因樓道昏暗,太爺爺掏出鑰匙開門時,總對不上鑰匙孔,他便猛地吼了一嗓子,褲子卻應聲落下,我倆當時笑得差點岔氣,后來也一直拿這事來說笑。如今學業(yè)漸重,除了節(jié)假日,我很少去拜訪太爺爺,每次見面時,他不怎么過問我的成績,只是問我學得累不累。我納悶太爺爺怎么和父母、親戚說的不同,他笑著說:“我知道,你不是一個貪玩的人。”
太爺爺臨走前幾個月,因為父親投資失敗,家里一時連給我交補課費的錢也沒有,我便難得的有了一個清閑的暑假。期間,我天天跑去看太爺爺,那時他的精神還很不錯,自己畫了個象棋棋盤和我下棋。我棋藝不精,常常輸,便央求他讓我,但還是輸。有時候父親也會過來,有一次太爺爺讓父親坐下陪他下棋,父親擺擺手說:“我靜不下心來下棋。”太爺爺一邊擺棋一邊說:“小里也是這樣。唉,你們父女倆的心都亂了啊,要靜下來才行。”
太爺爺說得沒錯,那時候我的成績下滑了很多,不僅因為父親的愁容,還有那未知的未來,我開始恐懼,我怕不管自己怎么努力,還是會輸。
太爺爺將棋擺好,說:“人哪,要輸?shù)闷穑蝗灰糙A不了。”我看向被擺放整齊的棋子,捫心自問:若自己一直都在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厍斑M,那又何懼這最后一步?
想了想,我還是打開了臨摹本,又看見那句“庶幾中庸,勞謙謹敕”。我明白,我若真要達到這水平,還需要一輩子的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