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撿一個孫子

陳忠實

下班了就開始松懈和慵懶，我慢悠悠地走在回家的小巷里，一整天對人說過什么話大多忘記了，如此而已。

突然聽到背后有人連聲叫著“爺爺”，我正想哪里來的孫子呢？就有一個孩子搶到我前邊擋住去路，喘著小氣說：“陳爺爺，聽說新辦公樓蓋好了，會買新乒乓球案子嗎？”

我隨口答道：“是的，會買的。”

他竟然發出挑戰：“那咱們來一場比賽？”

我略有遲疑，隨之反問：“你為啥要找我比賽？你不是有很多同學嗎？”

他略有遲疑，稍現羞澀，還是坦陳出原委：“因為我輸給你過……”

我看看這位挑戰者，白凈的臉蛋兒，睫毛很長，俊氣而漂亮，瞅著瞅著竟發覺有點面熟。

我剛一發問，他便答道：“我是×××的孫子。”×××是另一家協會的老編輯，已經退休，就住在我們單位的另一座住宅樓上。我說：“好哇，趁著我現在還可以上乒乓球場子，你來試試?！毙〖一餄M臉歡悅地說著“謝謝陳爺爺”，臨走還給我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

這個“撿來的孫子”的可愛不單在那一張俊秀的臉蛋兒上，而在于那一股不服輸的氣。我想他在贏我之后，應該把下一個對手瞅到劉國梁或瓦爾德內爾身上，他們是乒乓世界的頂點標志。目標遠了高了大了，氣會蘊積得更多，無論對他個人和這個民族的未來都特別珍貴。乒乓球不過是一個喻體而已。

動心的一瞬之后反躬自省，盡管有了這樣的年紀，那種氣還應不斷蘊蓄，以備新的行程。

（摘自《白鹿原頭信馬行》四川文藝出版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