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入圈子內部

周憶 王舒婧

我的一個朋友在一家跨國企業工作。他們的日本分公司原本由亞太區管理，但是業務遲遲不見增長，而且當地的日本人私下特別團結，一致對外，比如對待總部派來的人員。總部覺得“瘆得慌”，于是不再讓日本人全權管理自己的業務。如果日本分公司的CEO是日本人，總部一定會把COO換成其他國家的人。總部希望把這個局破開，可是收效甚微。

我自己在負責公司亞太區（包括日本）的工作中也感覺到了這種圈子隔離帶的存在。

總部派了一個在日本生活了二十幾年、精通日語且在日本的公關界非常有口碑的加拿大籍女人去擔任日本分公司的某一個高階職務，結果我去走訪時，發現日本的團隊根本不接受她。

走訪期間，我安排了一天跟她及其團隊開會。她屬于特別有表達欲的人，用英語說得神采飛揚，但和坐在會議室里的其他人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她越是說得“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周圍的人越是恨不得翻白眼，要不然就禮貌而僵硬地點點頭。讓他們發言，他們就用英文結結巴巴地跟我說他們做了什么，有什么成績等，沒有特別的意見要表達。

我一開始還以為是團隊里的日本人英語不太好的緣故，可中午他們帶我去壽司店吃飯時，我發現他們的英語并不像在會上那么磕磕絆絆，而且眼神也變得鮮活了。

下午，我跟這個團隊的成員做一對一的訪談。我突然發現他們的英語講得非常好，并且都對這個加籍領導強烈不滿。只不過他們不會直接說這個人應該滾蛋，而是會用一些我完全辯不倒的理由。比如，“在一個負責溝通和傳播的部門，如果她不能非常好地運用日語來跟大家做文字方面的交流的話，會影響工作”，“她不尊重我們的文化，也不懂這家公司。她一天到晚講企業的社會責任，可這是有前提的”……聽起來，他們說的都是“硬傷”，但我心里非常清楚，真正的原因是這個女人沒有融入進去。

日本人非常內斂、含蓄。他即使不喜歡你，也不會有魯莽的表現，但可能會在接到你的委派任務時說很多理由，遲遲不執行—— 他用拖延表示拒絕。他還會拒絕跟你有工作以外的交往。比如你請他去吃壽司，他不去；你請他晚上去喝一杯，他說老婆在家，對不起；在討論關鍵問題的時候，他保持緘默，不說話……如此這般，你根本耗不過他。如果身處日本的“外鄉”職業經理人發現自己身邊的日本人正用以上類似的方式對待自己的話，就要當心了。

很多圈子看似開放，實則封閉。所謂的國際性人才的軟實力，無非是最后看你怎么在不同的文化沙漠里找到出口活下來。

說說我在跟日本同事交流和溝通的過程中總結出來的經驗：第一，淡化自己的國別背景，這樣一種立場的轉變會給行為和決策意識帶來轉變；第二，放下身段去聽同事們的壓力和面臨的挑戰是什么，設身處地為他們著想；第三，不僅僅在會議室里了解他們，還要在酒吧等所有日本人晚上聚會的地方去了解他們，因為只有在這個時候，他們是放松的，能跟你說些體己話。

我原來有位老板在日本工作。他是一位真正的美國大帥哥，長相酷似湯姆·克魯斯，一句日語都不會說。他當時在日本開了博客，引來粉絲無數，隨便拍個照片或者寫點兒什么，就有很多人跟帖。他跟日本的皇太子去打網球，發了穿一身白色球衣的照片在博客上，結果公司里的一幫小姑娘瘋狂地迷戀他。這也是一種交流的方式—— 既然很清楚自己不可能像亞洲人那樣有天然的溝通優勢，那就來點兒偶像范兒吧。當時，我們公司里日本年輕一代的員工特別喜歡他。

如果你想打入日本人的圈子內部，最重要的一點是找到這個圈子里的靈魂人物，用實際行動攻下他，只要他接納了你，這個圈子就接受你了。

我在去日本訪問之前做了大量的功課，問誰在那里工作的時間最久。一個人在一家公司坐穩了十幾二十年，會比任何人都了解這家公司。

問清楚之后，我到日本的第一天晚上就約這位“隱形皇帝”吃飯，了解情況。其實那時候我跟他的級別差距很大，所以這種見面本身對他來說就是一種信號：我懂你們的規矩，而且尊重你們的規矩。后來，我和這個人成了很好的朋友。他不時會問我：“你什么時候來日本？我帶你去吃六本木最好吃的烏冬面，我知道你最愛吃那個。”但凡你有能力把這個人撼動，你就找到了進入日本“內集團”的密匙。

（摘自《綻放》中信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