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半路婚姻

朱丹

我的記憶是從媽媽無助的眼淚開始的。

“丹丹，爸爸沒有了！”媽媽說。

父親離開之后，媽媽帶著我離開了奶奶家，搬進了廠里的宿舍。媽媽開始每天上班，早班、中班、晚班三班順著倒，我則自己跑到幼兒園里和小朋友一起玩。

那時的生活很簡單，但是很充實。可依然有很多人替媽媽擔心，畢竟對于女人而言，太需要依靠，更何況媽媽還帶著一個孩子。媽媽見過一些人，但都拒絕了，因為覺得給我一個幸福并且能受到良好教育的家才是最重要的。

我和媽媽住在廠里的宿舍，樓上就是托兒所。有時我們母女倆會到樓上逛逛。慢慢地，有個女孩引起了我們的注意。那個女孩比我小三歲，胖胖的，很可愛，但很愛哭。我們很少看到她的媽媽出現，后來才知道，這個女孩的媽媽生病了。她的爸爸是廠里的書記，既要工作，又要照顧生病的妻子，只能把她扔在托兒所里。

媽媽是個很容易心軟的人，而且這個女孩的遭遇讓她想到我曾經不能得到她的照顧，開始一下班就去看望那個女孩，有時候也會讓我喂飯給她吃。

這個女孩在托兒所待了幾個月之后，就有阿姨說她的媽媽不在了。中間我們也見過這個女孩的爸爸：高高的個子，黑黑的皮膚，相貌很英俊，卻很瘦。媽媽有時候也會說起他們，有點同病相憐的意思。

誰曾想這樣的同病相憐被有心人注意到了。其實媽媽跟這個男人有過接觸。他們以前在一個車間里工作過，后來因為這個男人比較有才華，就被調去辦公室做文員了。這樣一個才華橫溢的年輕人也符合媽媽心中可以教育好我的標準。

漸漸地，我能經常看到他。他到托兒所接女兒的時候也經常帶著我一塊兒玩。有時候，他還會把我和媽媽帶出去逛街。他總能把媽媽逗樂，我喜歡看到媽媽開心的樣子，因此，我也開始接受他。

多年后，等我可以和爸媽回憶這段往事的時候，我們總會打趣當時到底是誰先看上誰，但爸媽都極力否認是自己。有時候惺惺相惜在愛情當中真的比激情更重要，并且更持久。我一直堅持認為爸媽那一陣才真正經歷了戀愛：彼此的才華都被對方欣賞，彼此的性情都被對方接受，甚至彼此的缺點對方都能容納。那時候，叔叔的身體不是很好，動不動就胃出血，媽媽的貼心姐妹都勸她，別剛告別了一個藥罐子，又來一個經常不舒服的，這樣太勞心了。可媽媽說，沒關系，只要能相互照顧就行了。

媽媽經歷了很多，孤單過，無助過，甚至快要崩潰放棄過，但她深深地明白：在一切苦難來臨的時候，最重要的不是選擇放棄還是堅持，而是有沒有人在旁邊為她喊加油。

于是媽媽決定和這個男人交往。在某個夜晚，叔叔再次帶我和媽媽出去玩，當他用他的大手一把把我抱起來并放在他寬寬的肩膀上的時候，我覺得這樣也很不錯。他似乎有話要和我說，沉默了一陣后才開口道：“丹丹，以后我做你的爸爸好不好？”“好啊！”我以不超過一秒的間隙快速回答，并且洋洋得意。

講述到這里，很想像浪漫的電影那樣寫個美麗的結尾：從此，這新的一家人過上了幸福的生活！事實是，我們一家依然有酸甜苦辣。但我至少可以肯定，在那一刻之后，媽媽不再孤單，不再有淚自己擦，她開始快樂起來，并且能把快樂更多地傳遞給身邊的人。

（摘自《放慢·快樂》浙江文藝出版社 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