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才錄
17歲那年,我上高一。青蔥年少的我,心里偷偷地喜歡上了班上一個叫安琪的女生。知了聒噪的夏天,校園池塘邊的大樹下,安琪身著一襲白色長裙坐在樹下看書,那樣子又文靜又純美,讓我著迷。
我家和安琪家住在同一方向,每天放學路上,我們在一起走。一路上,我和安琪有說有笑,一邊走一邊談論著學校里發生的趣事或某一位老師的軼聞。那時,我覺得能和安琪一起走路、一起說話,是一件非常快樂和幸福的事。
喜歡安琪的男生當然不止我一個,比如魏海洋。一天放學,我和安琪剛走到學校大門口,一陣“叮鈴鈴”清脆的單車鈴聲在我們身后傲慢地響起。“吱嘎”的一個急剎車,魏海洋左手捏著剎把,右腳腳尖點著地面,跨坐在嶄新的單車上,得意洋洋地看著我和安琪。魏海洋沖著安琪努了一下嘴:“安琪,上車,我帶你!”安琪便像一只快樂的小鳥,一屁股坐在魏海洋單車后座上,甚至都忘了和我說聲“再見”。魏海洋不屑地掃了我一眼,然后很“得瑟”地死命按著車鈴,左右搖擺著身軀一路猛蹬。我萬分失落地望著他倆的背影,漸漸地淹沒進車流人海中。
那以后,安琪不再和我一起走了,魏海洋天天放學用單車帶著她回家。放學路上身邊沒有了安琪的日子,我覺得走路都寡淡得像白開水。我當然不甘心放棄。我知道安琪還是喜歡我多一點的。我發誓我要奪回安琪的心,讓她重新和我在一起。于是,我決定讓母親也給我買一輛新單車。我知道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那個年代,買一輛單車并不比時下買一輛轎車要“輕省”多少。但我有信心能讓母親答應我。我回家冷著臉對母親說:“媽,我需要一輛新單車!”母親訝然地看著我,然后柔和地說:“行。等咱家有了錢,一定給你買!”我任性地說:“不,我現在就要。”母親攤著雙手:“可咱家現在沒錢。”我堅持:“那我不管!反正我現在就要,沒有單車我就不去上學……”母親驚愕地看著我好一陣,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我知道,只要我堅持,母親就一定會認輸。果然,母親最后還是答應了我。幾天后,母親大清早便搭便車趕去了縣城。傍晚時分,母親一臉疲倦地搬回來一輛嶄新的單車。我在院子里圍著我的新單車興奮不已,卻沒有發現母親臉色蒼白,人疲倦得像一片秋天枯萎的落葉。第二天,我騎著那輛嶄新的單車,像一顆耀眼的流星劃過校園,引來同學們艷羨的目光。下午放學時,安琪早已等候在校門口,沖我嫣然一笑,然后輕輕一躍便跳上了我的單車后座,丟下魏海洋一個人望著我們歡快的背影氣急敗壞。那段日子,我一直沉浸在一種莫名的幸福里,一路上把單車鈴聲撥弄得嘹亮無比。
一個星期后,姐姐從母親的衣兜里翻出了一張縣紅十字血站的賣血單據,看日期正是母親去縣城買單車的那天。原來我的新單車竟是媽媽賣血換來的,那天,我抱著母親的雙腿哭了。自那以后,我再也沒有騎過那輛新單車。安琪不停地追問我:“你怎么不騎新單車了?我還等著你用單車帶我呢?”我一邊加快腳步一邊淡淡地回答:“因為我沒有資格騎它。”
17歲的單車,碾過了我懵懂無知的青蔥歲月,也徹底埋葬了我自私、任性和虛榮的青春,它讓我重新認識了自己,并發誓一定要走好以后的人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