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園》五篇中陳從周造園思想初探

閆愛賓 張然

摘要：《說園》五篇是著名園林建筑學家陳從周的代表作，對中國傳統造園理論手法及對當代園林景觀建設的啟示進行了深入分析，具有很高的學術價值與現實意義。《說園》不同于一般的學術論著，是以小品文的文體形式展開對造園理論與手法的探討，形式自由，行文生動，深入淺出。本文嘗試對《說園》“隨興而至”的書寫內容進行體系性梳理，從園林景象要素和美學思想兩方面出發解讀其蘊含的造園思想，以探討分散自由的書寫形式背后的結構性邏輯關系。

關鍵詞：《說園》；陳從周；造園；中國古典園林；景象

著名園林建筑學家陳從周對中國古典園林情有獨鐘，早年師從夏承燾學習古詩詞，師從張大干學習國畫，并獲稱“蘭花國手”。解放后陸續在蘇州美術專科學校、圣約翰大學、之江大學、蘇南工業專門學校等校執教，1952年至同濟大學建筑系任教，籌建建筑歷史教研室，并受業于中國營造學社創始人朱啟鈐，研究古建筑古園林歷史與理論。借助其深厚的中國傳統歷史文化、書畫、戲曲藝術等造詣，對中國古典園林展開了別開生面的學術研究。1956年出版了《蘇州園林》一書，以《蘇州園林初步分析》一文做理論分析，以簡短的古典詞句與園林攝影一一對應，激發對園林情境的想象，以兩百余幅園林測繪圖做科學分析研究的基礎，體例新穎，資料翔實，引起了國內外學界的重視。其后在建筑園林界的四十余年深耕中，先后出版了《蘇州舊住宅》、 《揚州園林》、《說園》、《中國名園》、《園林談叢》、《紹興石橋》、《上海近代建筑史稿》等著作，成果豐碩，蔚為大觀，而《說園》則代表了陳從周園林學術思想的巔峰。

經歷十年文革劫難后，陳從周于1978年到1982年間，先后在《同濟大學學報》上發表《說園》、《續說園》、《說園三》、《說園四》、《說園五》等“說園”五篇，這是他十幾年古典園林研究成果的集大成之作，將造園理論與實踐相結合，可謂是古為今用、古今結合之完美典范，具有極高的學術理論價值；同時，《說園》又具有極佳的社會效應，將園林藝術作為中國傳統文化精髓之一推廣至全國乃至世界，從而使得陳從周成為了廣受大眾喜愛的古園林專家。稱《說園》是陳從周理論研究成熟時期的經典之作應不為過。因其不同于一般的學術論著，是以散文的形式展開對造園理論的探討，所以本文試圖以現代科學理論架構對其進行梳理，從園林景象要素和美學思想兩方面解讀陳從周《說園》中的中國園林造園思想。

1《說園》中備園林景象要素的營造方法

中國古典園林是以景象為園林藝術的基本單位的，而景象的基本要素可分為疊山、理水、建筑經營、植物配置幾方面。《說園》開篇寫到“中國園林是由建筑、山水、花木等組合而成的一個綜合藝術品，富有詩情畫意。”即是將中國園林的景象要素概括為建筑經營、疊山理水、植物配置三類。《說園》五篇所闡發的造園思想與手法亦可按照這三個主要類別來進行梳理與研究。

1.1建筑經營

建筑是中國古典園林不可或缺的重要構成要素。《說園》每篇都論及園林建筑，但每篇各有側重點。第一篇中對中國園林中特有的木構建筑進行了概括性的論述，對其組合形式、體量尺度、內部裝修、家具陳設等都作了總體的介紹。指出建筑形式需因地制宜，體量需得體，根據建筑形式特點配置適宜的內部裝修與家具陳設。《續說園》強調了園林建筑的地位與功能。建筑在園林中常常作為主景，造園時大都以建筑物開路，“蓋園以建筑為主，樹石為輔，樹石為建筑之聯綴物也”，表明了園林建筑獨特且重要的地位。園林中“無樓便無人，無人即無情，無情亦無景，景之關鍵在褸”，指明了建筑在園林中是人、情、景三者間的紐帶。《說園三》論述了園林建筑的風格和布局。先指出南北建筑風格差異，“南方建筑為棚，多敞口”，起源于巢居，敞口建筑外面配置茂林修竹。“北方建筑為窩，多封閉”，起源于穴居，封閉出之，缺少透漏之妙，因此南園勝于北園。之后論及建筑的布局問題，建筑位置因地制宜，但是“主體建筑始終維持其南北東西平直方向”，并以同臨長江的鎮江金山、焦山和北固山三山為例，說明建筑不同的位置布局會導致看到的景色各異。《說園四》提出了風景區建筑“宜隱不宜顯，宜散不宜聚，宜低不宜高，宜麓不宜頂”等基本道理以及創建山居賓舍的建議，提出的見解兼具針對性和現實指導意義。《說園五》以蘇州園林和揚州園林在建筑風格上的差異為例，強調了造園必須意在筆先，才能“風格定始能言局部單體，宜亭斯亭，宜榭斯榭”。

1.2疊山理水

造園時地表的塑造離不開山、水、石的創作。《說園》第一篇指明了中國園林山水間特有的模山范水的關系，造園通過疊山理水呈現出自然山水交融的奇妙獨特景象。《續說園》論述了園林假山的堆疊，比較了選用湖石和黃石來疊山的區別，同時指出了明代和清代因崇尚的美學思想不同從而影響兩代疊山形式的不同，還有各地疊山風格的區別。從選石、疊山到石景布局、評石，十分周全詳細。《說園三》則指出了山水之間有法無式、相輔相成的辯證關系以及“山不在高，貴有層次；水不在深，妙于曲折”的道理。《說園四》選取典型的貼水園、依水園以及一些風景名勝區為例，闡明了“大園宜依水，小園重貼水”和山林美在自然的基本道理。《說園五》引用郭熙所言的“水以石為面”和“水得山而媚”，深刻歸納了山水之間相互交融的關系，再次強調園林景象離不開疊山理水，同時期望造園者和游園者都能“鐘情山水，知己泉石”。

1.3植物配置

植物的作用在現代突出強調綠化大地，保持生態平衡。但在中國古典園林中，植物還有更高的要求。《說園》第一篇中指出：“中國園林的樹木栽植，不但為了綠化，且要具有畫意。”植物不僅要滿足綠化效果，而且通過精心組織配置，從而豐富園林景象空間層次，造就含蓄莫測的景深，營造出詩情畫意的園林意境。同時強調植物配置應該遵循土生土長、因地制宜和因時制宜的原則，才能保證園林景象四季“風花雪月，光景常新”。《續說園》中以白皮松和楊柳為例，指出它們在不同環境下的配置適宜性，再次強調植物配置應當因地制宜。后又論述了小園與大園植物配置的差異，小園應當多種植落葉植物，追求疏植植物；而大園應該適當種植常綠植物，讓空曠的地方有景物。《說園三》論述了園林中盆栽的產生原因，批判當今園林中不究緣由濫用盆栽的現象。《說園四》則是強調園林中的植物應該存“古”，不在于植物種類的添加，而是應該注重日常對于現有植物的修整。

2《說園》體現的園林美學思想

《說園》中的關于造園的美學思想，主要包含表現自然美和創造藝術美兩方面。

2.1表現自然美

自然美即各種自然事物未經人類藝術加工所呈現的美。《說園》在論述如何表達展現自然美時，分別是從創作和審美兩角度進行論述。

2.1.1創作以“自然”作為基本原則

首先，選取如山石土坡、江河湖泊、花草樹木、飛禽走獸等自然事物作為造園基本要素。《說園》第一篇就寫到園林中有“花影、樹影、云影、水影、風聲、水聲、鳥語、花香、無形之景，有形之景，交響成曲”，可見園林景象構成離不開園林中的自然事物和自然現象。其次，根據自然物體的原始屬性，順應利用自然，因地制宜、因時制宜反映自然變遷之美。最后，要將自然作為范本，模仿再現自然景象，追求“雖由人作，宛自天開”的藝術效果。

2.1 2審美以“自然”作為最高標準

《說園五》中寫到“有自然之理，得自然之趣者，真也”。游園者觀賞品評園林時不論審美對象是園林中的自然事物，還是人為表現自然的創作之物，都不能脫離“自然之理”而“得自然之趣”。自然事物與人的思想情感相聯系，創造出的景象耐人尋味，致使審美標準達到更高境界。

2.2創造藝術美

藝術美是經過藝術創造實踐，將自然美加以概括和提煉，集中表現在藝術作品中的美。《說園》針對園林藝術美，對于園林意境和園林藝術的辯證法都有著詳細的論述。

2.2.1園林藝術的意境

意境是中國古典美學的一個重要議題，是由客觀具體的自然物質形態，經過文化藝術的加工，上升到具有藝術美的“情境”，再通過觸景生情，達到理想美的“意境”。

《說園》對于如何創造園林意境，突出強調兩種方法。第一，通過障景、借景、泄景和引景等組景方式組織園林景象，創造豐富多變的園林景象空間。障景即通過或起伏山石、或建筑物、或植物來阻隔視線，分割園林空間，陳從周認為，障景在有限的空間里增加空間層次，豐富景象內容，讓人產生無限聯想。借景即為借園外之景，《說園》中曾提出“園外有景在于‘借，景外有景在于‘時”，通過拓展園林觀賞視域和增強時空交感，從而突破有限的園林空間。園林中通過虛隔物泄漏或引入景象，稱之為泄景和引景，《說園》中指出“大園景可泄，小園景，則宜引不宜泄”，也是切實符合造園實際的。運用障景、借景、泄景和引景等組景方式的意圖是一致的，都是為了能在有限的園林空間中欣賞到無限的園林景色，讓園林意境得以無窮拓展。

第二，通過園名、楹聯、匾額、碑刻等形式作為點景性質的獨立鑒賞，抒發情懷、借物詠志。它們都是經由造園者反復推敲和提煉而成，是造園者思想和情感的集中體現與深刻表達，展現出園林的獨特意境本質以及景象的審美內涵。同時還可引發游園者與造園者產生內心的共鳴，促使物境升華到精神的高度，開拓園林意境。

2.2.2園林藝術的辯證法

《說園》五篇中論述了動靜、曲直、大小、虛實、真假、隱顯等既矛盾又統一的園林辯證關系。這些園林辯證關系都是陳從周基于中國傳統美學理論，對造園實踐經驗和體驗感悟的總結，對今后的造園或復園以及發揚園林美學思想都有著重要的指導意義。

3結語

《說園》五篇是陳從周造園思想的集中體現，對繼承弘揚中國悠久的古典園林藝術、對古建筑古園林的研究與保護均有著重要意義。本文僅是對其結構性邏輯與特征的初步研究，主要從各景象要素的營造方法、園林美學思想兩方面進行了探討，其他相關方面的分析尚待更進一步的深入研究。

參考文獻

[1]陳從周.說園[M]上海：同濟大學出版社，2007

[2]宋凡圣.一位知識分子的完美人生：陳從周研究[M]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10

[3]黃昌勇，封云.園林大師陳從周[M]上海：同濟大學出版社，2014

[4]曾荊玉.陳從周造園思想及其理論[D]上海：同濟大學，2003

[5]賈崗.造園的哲學——讀陳從周《說園》[J]同濟大學學報，1991，2（1）： 33-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