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善文
奶奶說,你想家了,就回來陪鄉親們拉拉家常,喝喝老酒,斟上滿滿的一壺,滿滿的一杯。
老酒很香醇,一壺,我醉了。它攸然滑過舌尖,過喉,入嗓,輕車熟路,火辣火辣的,暖和著我的耳根。游離的酒氣,無數的囑咐,在飯桌邊慢慢地打轉著。
我沉醉在奶奶的那張床上。那晚,無數的異鄉與我同眠。
奶奶是不愛喝酒的,我在他鄉,也絕少貪杯。但她每一次來電,都叮囑我不能醉酒。奶奶,請您放心,我只醉在故鄉,因故鄉有您,我們喝的是老酒。
一只酒杯,因盛過老酒,也就盛著故鄉的山和水,盛滿奶奶的希望和牽掛。回家喝酒,只是一個老人期待相聚的理由。
故鄉依然,卻已沒了奶奶端來的老酒。
奶奶坐在祖屋高高的神龕里,靜靜地看著屋檐下的老燕徘徊。我們默默地對視著,只感到杯杯鄉情依然在為我洗滌風塵,一次次把我灌醉。
我還繼續遠行,酒杯已長留故鄉。
荷花開了
洪湖公園的荷花又開了,一年一期,如約而來。
它或飛眼傳情,或閉目塞聽,以桃紅色的語言,在翠碧的荷塘中演繹起一場情感大戲。夏天就是荷花的春季,因此便有無限的春意在炎夏中傳續。
湖邊站滿了賞花的人們,一部部相機,尋覓著,拍攝著,記錄著。一些拍照人被裝進別人的相冊,成為另一處風景。
荷香在荷塘蕩漾著,斑斕迷離。這滿滿一塘荷花,看到的或許并不是最美的一朵,但已是眼前最動心的一朵。笑容,總常在不經意間收獲。
荷花在塘中站成了焦點,人們贊它出淤泥而不染,贊它濯清漣而不妖,已鮮有人注意到,那圓圓的綠葉,那長長的葉柄,還有那藏在泥土中的根莖,才是土地的元素。荷花的雅香正是孕育于泥土的芬芳。
花容年年相似,去年和今年,看花的人或許不同了,看花的心情或許不同了,只有荷花依然挺著清純的葉子,像人類的挽歌。
活 著
一株草,長在老屋的墻角。
在干瘦的磚縫間,些許的泥土,喂養著它一季又一季的枯榮。
風中,雨中,陽光下,無數的眼光里。冷暖自知。
每年春節,我從他鄉回來看它,都在不經意間添了一份牽掛。
其實,一個普通個體的前程,卑微卻無需悲憫。一方水土,一寸長成,一世掙扎,與別人無關。
在異鄉,我也是這樣活著。
嶺南雪紅
嶺南下雪了。
一場紛紛揚揚的雪,跨越一個個北方的緯度,從一棵棵長在嶺南的紫荊花上突然砸下。一枚枚地砸,一路路地砸,蘊含著時間的重量和溫度。
這嶺南的雪,鋪在樹下,還是紅色,新鮮的紅,紅得滿地,像北方那漫山遍野的白,舒展著天生的自由和淡然。
冬天的嶺南,沒有雪,只能看這如雪一樣揮灑的花。到了激情飄舞之時,季節的行走都是如此毫無戀意。
一群群年輕人來了。在紫荊花樹林中,他們頂著北方來的風,欣賞著南方的如雪般的紛飛。落花被堆成了一個個心形。他們合十雙手,試圖從季節的碎片中打撈幸福的元素和祝福。花如祭品,無數的唇語,夾在風中。一對老人走過,手暖著手,蹣跚地踩過花徑,笑如花紅。
南方,就在南方,與皚皚白雪一樣灑落的花,用音色喧染每一雙眼睛每一對耳朵。紫荊花的紅,像遠處的掌聲,一片片在樹下及網絡時空中撥落。
我滿目落紅,如雪又如火。每片雪融,都將燒去詩詞一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