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鄰水（節選）

霜扣兒

我不能寫盡的鄰水之美，流溢出一紙淡墨，輕輕撫慰出安謐的心靈。

——題記

1

華鎣山——

我輕聲呼喚。

千里外，我已開好丁香、畫好雨后彩虹，我以我的心，撫摸你。

峰叢，石林，山花與積雪，意象成詩，爭相添上我的唇語，為這一篇傾訴之語標注吟歌。

而千秋萬世的暖寒啊，我又怎敢輕易落筆？

唯有望，牽引世上所有光線，為思維的羽翅托舉靈魂，在更高的云天上，朝你飄去——

經年之傷可還疼？

我一問，老山林就醒了濤聲。

彰顯在巨石頭頂的壯士之名，啟動了新一輪刻。

他們在國難時伸展又碎掉的筋骨，依舊以你漫山響風雷的方式吶喊——再現的陳年硝煙，一縷縷，把位卑未敢忘憂國的旗幟，舉立在蜀地的肩膀上。

華鎣山——

我以內心的呼嘯為鋪，就著北方風雪，為你搭一席對酌之榻——讓我們以山海相敬之意，飲一飲這同氣連枝的遙迢芳華。三杯烈酒在我的肝膽上燃起火，送那些架在城堡上的槍支，深藏進史冊的針腳。長出來千枝萬枝綴成連綿不絕的綠，沖開歷史的寬袍，傾城而來。

鄰水在最好的光明下，布置出一個前所未有的春天。

一山鳥鳴從清澈的澗水里出發，把一列卓絕舞姿送到歲月的高崗。

林聲陣起，而倒影靜謐。展翅而去的大鵬掠過，它們在飛翔的藍圖里，留下濃重的一筆，比美了氣壯山河。

華鎣山——

頸圍流云，足漫澗水，一身蔥籠。

你聳著鄰水的風骨，在蜀地綿延而磅礴的山梁中，安然，坐成盛世。

4

說好了，到這里就山窮水盡。

你又在命運的拐角捧出另一番景致。

這教人如何不重拾頭頂的青天，腳下的厚土，一步一個答案，進入你的腹地——

川心洞。

石刻的表情立體在流浪者的視線中。

是哪里的神靈為這堅硬的殼，留下一個竅，等著遠方人提心而入，仗膽而行，毅然舍棄來處的平淡，追尋此處的絕然不同？

慧心所至，好風景都不在預料之中。

穿過這顆欲望過多的心，就得到了另一段人生的出口。

意念如刀，砍伐千年的頑石，川心洞以滴水穿石的意味引人沉思。

全無章法的圖形，成全不可言傳的洞天府地，一脈流水在看不見源頭的地方涌進漂泊者的眼中，相和成一曲無可比擬的美妙笛聲。

美得驚心，而細膩。

是誰在鄰水安放了這一處宏圖匠心？

沿途有險事，在千峰萬仞上倏然化做腳下的柳暗花明，它含著的是不是自我救贖的機鋒？

一種了悟，千種通達。

不屈不懼的靈魂，得到了一重有別于常規的天下。

至于黑暗的哨聲，刮耳的冷氣，已輕若煙云。

這些生途上的碎石與荊棘經不得一場向死而生的暴雨——你放出熱血中的馬蹄，它們的猙獰就擱淺了。人間有多少絕唱，起于英勇的遺骨做成的琵琶——彈得動悲壯之聲的人，才有可能與落日一起，踩進一頁厚重的史記。

襟懷已被打開，你怎會沒有美好的未來？

5

許我一雙翅膀。

許在我生命的春天里，去游御臨峽。

從西落灘到白沙洲，沿途我用盡一生的詞語，仍然蒼白，貧乏。

但我執著，以詩詞的燈盞將巖溶的意思點燃。

五分蒼翠山色，五分江流宛轉。

鄰水的風貌層出不窮，我要如何遞送驚嘆與感慨，才能在薄紙素絹上，拓下它萬分之一的豐美與繁盛？

泉聲的吟唱始終縈繞著兩岸青山。

鋪展而來的日光把百鳥的身形別在鄰水安寧如鏡的藍天。

而慈竹，它以清雅不爭之姿，錯落于自己的位置。它是否有意禮讓山水林泉，多幾處養眼明景，少幾處暗淡斑駁婆娑？

無書可盡，萬載千秋。

誰也猜不透鄰水還有多少藏幽匿勝之所，就像誰也猜不透大智之人的內心，有多少玲瓏心竅。只信他一睜眼，就是遍地錦繡；一開口，就是無限江山。

峽低峰高，泉熱洞深，這一程迂回流連從傾慕開始，走向無盡傾慕處。這一程奇觀被流動的山體洇染，被凝固的波瀾席卷。

鄰水這個地名，現在是一句溫馨的祝愿：

山川恒在，流年流不盡華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