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手空空的人唯有奔向遠方（組詩）

蒲素平

林中之光

太陽先行撤退了，偌大一個天空空蕩蕩起來

雪注定是一個安靜的事物，不管是落在林間

還是落在心中

都是輕的、白的、滿腹心事

所有的鳥都返回了故鄉

林中再也沒有什么來打擾了。空曠中

充滿了危險

上個世紀可能就是這樣吧！

太陽和人群隱而不出，塵世

進入仙境

林中呈現雪一樣的光

安靜的書籍之內，看不見的波濤

洶涌著，如黎明之前

先是死一般的寂靜

之后，光一點點穿透海水

來到人間

墻

從天上看下去，一堵墻

無非是草稿紙上的一條線

故宮的，我老家院的。長城

也不過如此

一些人生來就是為了翻墻

一些人天生具有穿墻而過的本事

墻，無非是一種暗示之緣

站在墻下的人，不一定是君子

君子，大多倒在離墻五米處

你我必須面對生活的圖景

一堵墻，無非就是我們自己

無非就是一場潰敗

磨刀人

磨刀人的手指越來越薄，汗珠子是涼的

啪啪地掉在白紙上

白紙一邊搖晃，一邊被濕透

周遭空無一人，磨刀人終于停下來

把刀掛在空中

不知何時起風了，風把刀一點點吹彎

吹成彎月，滴著夜色，越來越濃

磨刀人已不見身影

天空空余一把彎刀

回鄉書

把門打開，老母親把目光安放在我的背上

越來越矮的門，關不嚴了，為風留下一個豁口

若不是天空的云彩尚好

我一定會忽略了倚著門的母親，她小如手指

越來越熱，我決定到外邊走走

仿佛城市漂浮于空中，不斷與樹枝剮蹭著

記得衣袖里裝了一把西董村的塵土

敞開衣袖，僅剩一片星光

伸手一抓，兩手空空

喉嚨因說話過多，已發燙冒煙，似要破裂

我抿緊嘴唇，絕不說出西董村的秘密

火 車

火車疾馳，一路鳴叫

天邊有何大事發生？星星尚在空中涌動

一根枯草被火車經過時的風卷起，漂浮空中

白頭發的父親深埋地下，河水流過八百里太行

一只鳥飛過鄉音，但飛不過命運

春風浩蕩，吹不綠死者的心

火車以鋼鐵的意志，拋下沿途的站臺、村莊

拋下夏天的蟲鳴，秋天的蘆葦蕩

世界越來越遼闊了，兩手空空的人

唯有奔向遠方，方可收住淚水，止住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