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 密（組詩）

石英杰

荊軻塔是件冷兵器

微光漸漸退去。這件冷兵器

遺留在空曠的大地上，只剩一個剪影

像小小的刺

扎進塵埃，扎在詭秘的歷史中

將枯的易水越來越慢

像淺淺的淚痕

傳奇泛黃，金屬生銹

那名刺客安睡在插圖里

天空下，那個駝背人

懷抱巨石一動不動

他的頭頂

風搬運浮云，星辰正從時間深處緩緩隱現

灌漿的麥子

笨拙的孕婦。笨拙的身體

這些笨拙的加工廠

偷偷摸摸

從污染過的土地里

非法提煉糖，提煉金子，也提煉毒素

天空上烏云正在大面積傳染

鉆天楊是孤零零的避雷針

田野當中

麥浪抬著謎一樣的蕩漾

偌大的平原，只剩下

被風不斷攥緊又松開的村莊

灌 木

再過三十年

我也會像這段消失于荒野的長城

變成沉默的廢墟，絕口不提往事

當被迫說出這個秘密

我又不知不覺往前延伸了一寸

但我并沒害怕，灌木的影子中依然藏有青春與悲憫

向下的力量

在春天，萬物皆醒

連身體刺過青的楊樹都努力向上

如果沒有湖面，你們不會看到倒影

不會看到向下的力量

不會看到一個世界

怎樣分成上半部分和下半部分

此刻，在你們無法看到的地方

另一個我像沉入大海的鐵錨

暗黑的深淵

捧起的鉆石多迷人，那座禪房多明亮

我也是萬物的一部分

可那座向上的山峰，只是我留在人間的幻象

我說出這些，你們是否相信

我的肉體不過是靈魂的倒影，偶然間連接成了一個整體？

秘 密

松鼠閃電一樣消失，樹葉繼續滴著水滴

到處是不明不白的石頭陣

樹木和草叢里的溪流，深藏不露

如果不是汩汩的水聲

沒人知曉秘密的存在

快到山下時

拐了一道彎

地勢逐漸開闊，真相就開始明朗起來。

細雨淋濕了白麻村的山梁

在山野，綿綿的細雨低頭繡花

先是繡出一條爬上爬下迂回的公路

又在兩邊繡出了千萬朵害羞的葵花

接著，繡出了古樹掩映的飛檐

小草寄宿的石頭墻

后來，在它們中間

繡上了一個一個活靈活現的人物

比如：奔跑的兒童，吸煙的笨拙老漢

她一針一針繡

最后，一筆不落地繡出了整個白麻村

她唯一沒能繡出來的

是提前消失的人和被他們消費掉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