酌貪泉而覺爽

夏寧

元興元年春，東晉官員吳隱之前往廣州上任，路過一個著名景點叫“貪泉”。據說不論多么清正廉潔的人，只要喝了這泉水，便會頓起貪心，成為貪贓枉法之徒。吳隱之偏不信邪，俯下身去，掬水而飲，喝了個痛快。隨后，還即興賦詩一首曰：“古人云此水，一歃懷千金。試使夷齊飲，終當不易心”。意即人都說喝了這泉水，就會貪財愛寶，假若讓伯夷叔齊那樣品行高潔的人喝了，終究不會改變那顆廉潔的本心。

吳隱之點出了一個重要道理，人之變貪，固然與外界因素有關，但最重要的還是自己的思想操守不堅所致。同是貪泉，有人喝了就可能變成無恥小人，貪得無厭，聚斂無度，入了嚴嵩、和珅之列；有人喝了則還是神清氣爽，高風亮節，也就是王勃那話“酌貪泉而覺爽，處涸轍以猶歡”。就像吳隱之，一生為官四十多年，不論身居何位，權柄大小，都能出淤泥而不染，清廉自律，不貪不撈，在那種無官不貪，遍地污濁的環境里，殊為難能可貴。《晉書》記：“隱之清操不渝，屢被褒飾，致事及于身沒，常蒙優錫顯贈，廉士以為榮。”評價甚高，可謂蓋棺定論。

吳隱之的廉政事跡，即便是放在今天也大有教育意義和鏡鑒作用。時下有人把做官說成是“高危職業”，就因為出事的較多，三天兩頭就有案情通報；落馬的官員也埋怨說因為自己權力太大，誘惑太多，一嘗到權力的滋味就守不住陣腳了，如同喝了“貪泉”一樣，肚子里咕嚕咕嚕立馬起了“化學反應”。但說到底，還是你自己道行太淺，底子太差，根基不穩，修養不足。你手里的大權，辦公室的公章，就如同“貪泉”一樣，吳隱之們用了，就會服務民眾，造福桑梓；和珅們用了，則會瘋狂聚斂，鯨吞虎噬。

說到權力的滋味，其實也與“貪泉”一樣，本無色無味，但卻被人為添加了各種味道。有人形容說，權力是烈酒，是佳肴，是春藥，是毒品，是興奮劑，是營養品，都未必準確全面，有失偏頗，但有一點是沒有爭議的：權力確有豐富滋味。

權力的味道很復雜，酸甜苦辣，香臭鮮腥，不一而足，但最主要的就是甜味與苦味兩種。先說權力的“甜味”。有了權力，就可以吃香喝辣，前呼后擁；可以享受高官厚祿，名車豪宅；可以隨意安排親友，任人唯親；可以收受紅包，中飽私囊；可以公款旅游，一擲千金。這些東西，會腐蝕人的意志，渙散人的精神，矮化人的理想，使人不思進取，腐化墮落，把“延安精神”變成“陪都精神”。嘗到權力“甜頭”的人，就像喝了“貪泉”一樣，都會極度眷戀手中權力，不肯放權、讓權，陶醉于權力之中。

再說權力的“苦味”。權力是柄雙刃劍，舞弄不好就會傷了自身，其中教訓不勝枚舉。一個位高權重的官員如果濫用職權，以權謀私，過度、超限享用權力的甜味，就肯定會樂極生悲，由享受甜味變成吞食苦味，喜劇變成悲劇。看看那些曾經大權在握、威風八面的官員，一旦東窗事發，中箭落馬，不是開除黨籍、公職，自食苦果；就是鋃鐺入獄，忍受牢獄之苦；或處于極刑，萬劫不復，真是吃著黃連下地獄——苦到家了。

也見過許多嚴于自律、安分守己的官員，他們對權力的“甜味”特別警惕，不越權、不擅權、不弄權，看似不那么“瀟灑”，但卻能免于品嘗權力的“苦味”，不會因貪腐而身敗名裂苦不堪言，最終得以安全著陸，沒成為權力的犧牲品，自重且受人敬重。

不貪圖權力的“甜味”，就不會吞咽權力的“苦味”，不為“貪泉”所惑，就不必擔心被秋后算賬，這就是權力的辯證法，屢試不爽，概莫能外。因而，每個手執權杖的官員，都要清醒認識到權力的滋味，拒絕“貪泉”之害，千萬不要因迷戀其“甜味”而反食苦果，須知世界上可沒有后悔藥可賣，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悲劇每天都在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