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偉萍
面對近期股市的非理性下跌,央行、證監會、財政部掌門人密集發聲,為股市和中國經濟“打氣”,提振市場信心;而部分經濟學家也積極為股市走強建言獻策,其中大幅減稅和調整去杠桿力度是被提及最多的關鍵詞。
本周《紅周刊》邀請光大證券資管首席經濟學家徐高、國金證券首席宏觀分析師邊泉水、中航證券首席經濟學家許維鴻,共同探討中美貿易摩擦“最壞情況”是什么、中國為貿易摩擦“最壞情況”已經做好了哪些準備、哪些政策將給當前的A股市場帶來類似當年“四萬億”政策的刺激效果等熱點問題。
受訪嘉賓們表示,就國內而言,可通過拉動內需增長減少外部因素對經濟發展的影響,例如采取“寬財政+貨幣中性”策略,其中大規模減稅被認為是提振經濟和股市信心效果最“立竿見影”的政策。而夢想已經照進現實,財政部表態正研究更大規模的減稅降費措施。
《紅周刊》:面對當前的二級市場,是否會有新一輪類似于“四萬億”利好效果的政策出臺呢?
徐高:如果找今年股市持續調整的原因,貿易戰對市場情緒的打擊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原因在于過緊的“去杠桿”政策使國內內需急劇走弱。在這種背景下,經濟增長逐漸對外需依賴變強,外部稍有風吹草動,國內的經濟和股市情緒就受到很大的影響。其實就國內情況而言,經濟數據尚可,今年的GDP增速預測大概率在6.5%以上。
另一個給股市短期帶來較大壓力的影響因素是股票質押業務。受今年市場大幅下挫影響,很多質押賬戶處于逼近平倉線的狀態,雖然監管層指導市場不要強平,但風險卻是真實存在的。要解決當前的問題,“去杠桿”政策需要做出調整,不能機械地去杠桿,而要相機調控,因為在當前經濟調整的狀態下,依然強有力地推行去杠桿失之偏頗。
同時,當務之急是將國內宏觀政策能夠及時“導向”穩增長,通過一些寬松的政策將內需托起來,股市的情緒也會逐漸好轉。目前雖然管理層在去杠桿措辭上有了微妙變化,但在地方政府融資平臺政策方面仍然偏緊,還需進一步調控。
邊泉水:可能性比較小。當前,除了政府杠桿率還不是很高,企業杠桿率,尤其是非金融企業杠桿率是全球最高,居民杠桿率也較高。如果此時再推出刺激政策,可能會造成杠桿率進一步上升,不利于中國當前經濟結構性問題的解決以及去杠桿的初衷。此外,杠桿率高了之后,也將帶來金融風險。
政府也認識到這一點,在早前政治局會議公告中表示,當前中國經濟增長的主要矛盾沒有發生改變。也就是說,我們的杠桿率依然比較高,房地產泡沫比較嚴重。在我看來,當前提振國內經濟和股市最立竿見影的舉措就是大規模減稅。
《紅周刊》:股權質押是當前股市的一大風險。目前,深圳、北京等地政府和監管部門已經開始行動,成立上百億基金緩解上市企業還債壓力。對此,您如何看?
徐高:這些措施對防范股票質押風險集中爆發是有幫助的,但還不足以根本性地解決問題。目前市場中通過股權質押融出資金量大概在2萬億元。其中逼近平倉線的融出資金量大概在5千億元附近。相比而言,北京、深圳等地方政府提供的資金量還是不夠。其實股權質押風險之所以呈現,主要還是大家缺乏信心,股價跌太多。如果股價重新漲回去,風險自然就不會爆發了,核心還是在于對去杠桿政策做出重大調整,從而重塑市場信心。
邊泉水:就上市公司而言,股權質押出了問題,也就是融資出了問題,企業的業績未來成長性也會出現問題,北京和深圳的政府和監管層對問題認識還是比較到位的,行動也比較快。
但我不認為因為股權質押存在 風險隱患,現在需要調整去杠桿的方向;只是在去杠桿節奏上要做出適當調整,早前的政治局會議其實已經在調整去杠桿的節奏了。
《紅周刊》:除調整去杠桿節奏和力度外,財政進行大規模減稅降費呼聲也很高,大家對此如何看?
邊泉水:當經濟增長下行壓力比較大時,宏觀的逆周期的政策中,財政、貨幣政策需要適當調節。坦白說,短期看,中國今年的財政、貨幣政策組合結構不是很好,總體呈現“寬貨幣,緊財政”的局面,一般預算、準財政以及地方廣義的融資都被卡得特別緊。
對于中國當前的經濟狀態,最好的政策預期其實是“寬財政+貨幣政策中性”策略。我們預計宏觀策略組合可能要在明年迎來改變;就短期逆周期政策來講,貨幣政策回歸不松不緊的狀態。此外,我們需要注意到,中國經濟近幾年存在的問題,根本原因還是資本回報率太低,企業不愿意參與投資,而這背后又與勞動力成本、稅收制度等高度相關。因此,未來要想立竿見影的提高資本回報率,大幅減稅是成本最小成效卻最顯著的舉措。
具體而言,政府可以趁當前增值稅率三檔改成兩檔的時候,把最高稅率減3個百分點,從16%減到13%。據我們測算,減稅3個百分點,政府收入減少約在1萬多億元,體量并不是很大,但卻能起到非常明顯的提振經濟和市場信心的效果,因為這1萬多億元的減稅會馬上變成企業盈利。
許維鴻:在我看來,積極的財政政策和穩健的貨幣政策還應該是主基調。積極的財政政策,并非是延續以往對所謂“新興產業技術”的政府補貼,而是要通過財政政策為企業減負,降低企業的綜合成本。我最近去新疆等地調研發現,財政政策對“鐵公基”的補貼越大,對消費領域生產投資的“擠出效應”越大,不利于中小企業的融資成本降低。中國經濟的基本面并不差,工業化和城鎮化的紅利持續催生消費升級和消費細分,不缺乏投資領域,政府應該把更多資源配置在“保民生”,非直接參與市場競爭。
《紅周刊》:市場有觀點認為,減稅降費不能以增發國債和赤字作為資金來源。擴大財政赤字不能跨越財政赤字占GDP比重的3%的底線,對此如何看?
邊泉水:財政赤字不能跨越財政赤字占GDP比重的3%,這是從長期角度來看的,短期在經濟增長乏力時期,把赤字率適當提高是可以的,不應該教條。
縱觀整個市場,當前企業和居民部門流動性十分緊張,唯一可以行動的就只有政府部門了。當前中央政府整個債務占GDP的比重相較西方國家不是很高,僅為40%左右。此外,相較于西方,我國中央政府是有很多資產的,例如國有企業、土地等,這意味著財政的赤字率占GDP比重可以更高。
《紅周刊》:央行行長表示,對于中美貿易摩擦,已經做好了“最壞情況的準備”,在各位看來,中美貿易摩擦“最壞的情況”是什么?
徐高:“最壞的情況”是個設想,比如說可能是美國對中國所有進口商品都征收極高的關稅,導致我國出口形勢急劇惡化。但即使在最壞的情況出現時,我們也有很大的政策回旋余地。外需不行,可以依靠內需增長來保持總需求的穩定,此時國內的宏觀政策可以更加積極地穩增長。例如,以寬松的財政和貨幣政策來刺激投資的需求,并著力推動基建投資的增長。同時也可以通過大規模的減稅來釋放民間的消費活力。
邊泉水:將中美貿易戰放在全球大背景來看,5月以來,特朗普都是比較強勢的。而強勢政策的背后是中美兩國經濟分化加大,尤其是三季度表現非常明顯,美國經濟增長比較強勁,而中國經濟三季度下行壓力比較大。在這種背景下,特朗普想要美國經濟與中國脫鉤。從這個角度來看,中美貿易摩擦或許不會馬上結束,但最終也不會導致合作的政治基礎和經濟基礎蕩然無存。長期來看,未來中美貿易關系應該是即競爭又要合作,反映在政府層面就是既要斗爭,同時又要戰略格局合作。
《紅周刊》:上周證監會主席表示春天不遠了。在您看來,目前市場離“春天”還有多遠?
徐高:當前從估值角度來看,確實較低,處于市場底部區域。而如果將市場情緒和經濟發展情況對比來看,市場情緒有點悲觀過度了,今年經濟增長應該是基本平穩的格局。
監管層目前也在為市場“回暖”努力,目前證監會已經開始進行窗口指導,在近期發布的并購重組細則中,還表明募資可以用于補充上市公司和標的的資產流動資金、償還債務,相當于變相放寬融資渠道,避免市場異常波動。
市場期待的“政策底”其實已經出現了,7月份的國務院會議和政治局會議,已經釋放出比較明顯的政策轉向信號,但這種政策利好傳導速度不夠快,還不足以扭轉市場的悲觀情緒。接下來可能影響市場走勢最為重要的兩個因素:一是外部關注G20峰會上中美國家領導人能否就貿易戰達成某些協議,緩解市場對貿易戰升溫的擔憂;另一個是內部關注去杠桿政策的把控,尤其是對地方政府去杠桿政策的調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