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愿今生，不再遺憾（外一篇）

張芳蘭

和很多人一樣，我曾認為，上司是不能得罪的，工作是不可松懈的，朋友是不便怠慢的。唯有對親人，仗著有他們的疼愛、寬容和理解，我們隨心所欲，覺得那份親情會一直候在那里，自己想報答自然就能報答。奶奶的離世，伯父的痛哭，讓我明白，什么叫“子欲養而親不待”。有些事情，回想起來，揪心地痛。盡管，在鄉親們眼里，我的奶奶算是享福的：去過廣州（那是老人大兒子安家的地方），到過遼寧，坐過飛機、火車，每周我都會買她喜歡吃的水果與食品送回去……但我知道，如果盡心盡力，我是可以讓奶奶在有生之年，過得更好些的。這份遺憾，成了我心里的死結。幸好，我的父母還年輕，公公婆婆還健在，上天還給我留了機會。

公公是衡陽人，二十多年未回過老家，說好要回老家去祭祖墳的，已經提過好幾年了，卻一直未能成行。原因是老人覺得小孫子太小，怕孩子受不了旅途顛簸，他們一直在等小孫子長大，我們便也沒有做進一步安排。七月，奶奶的猝然離世提醒了我，老年人的生命很脆弱，猶如風燭，搖曳著。所以，今年國慶節我提前幾個星期就給公公婆婆下了“命令”，要他們跟我一起回衡陽老家祭祖。我老早就給他們包好了車，買好了旅途吃的食品，特地給婆婆準備了一大包暈車貼。十月，在瓜果飄香的金秋，我們的家庭旅行團開始了衡陽祭祖之旅。

公公的老家在衡山縣宣州古城邊上，是個民風淳樸、經濟不大活躍的郊區。一到老家，叔叔嬸娘便擺上了自家種的新鮮瓜果，伯母端上來的艾蒿粑粑甘甜綿軟，還帶著艾香，實在是好吃極了。到過一些所謂大地方的我，也曾嘗過不少美食，但卻從未吃過如此美味的粑粑。公公帶著我們在老屋的四周繞行徘徊，老人邊走邊看邊解說，儼然一位專業導游。公公指著屋旁的小水塘，給我們講述著自己當年偷偷下水塘玩水被母親罰跪一天不許吃飯的故事，老人臉上洋溢著興奮，密密的細紋里擠滿了幸福。我耐心而虔誠地聽著，心里暗自慶幸自己的英明——能做一件讓老人如此興奮又幸福的事，是我莫大的欣慰。

晚餐是一大家子的盛宴，七十多歲的老公公喝了一杯又一杯。嫁入夫家二十多年，我還從未見公公如此放開過酒量。我正為老人的身體擔憂著，公公突然發話了：“大媳婦，來，爸爸今天喝多了，叔叔倒的這杯酒你來幫爸爸喝。”我接過酒杯一飲而盡，生怕老人喝多了傷身體。老人借著酒興繼續解說：“這是我大媳婦，教書的，這丫頭蠻不錯，跟我親閨女一樣。”桌上的叔伯嬸娘們都投來羨慕的眼光。老人燦爛的笑臉在相機里凝成永恒。

衡山的夜，很靜很靜，月色入戶，秋蟲私語，我無法入眠。我是在奶奶的呵護下長大的孩子。二十多年前，我奶奶也曾拄著拐棍來過我家，從那以后就爬不上樓了，再也沒來過我家。我還陪著她逛過街，有一段碎花布是老人執意自己掏錢買的，我居然也就順從了老人的意思。當時自己根本就沒有堅持要掏錢的意思，現在想想覺得特對不住老人。月光傾瀉，夜如白晝，陣陣憂傷涌上心頭，如果奶奶此時還活著多好。發短信給一朋友，深夜里討得些許安慰。

曾經的遺憾，無法隨秋風而逝。唯愿今生，對愛我和我愛的人不再有任何遺憾。

母愛，是一棵沒有年輪的樹

為人父母者，只要想起自己的兒女，只要談及自己的兒女，無一不欣慰、無一不自豪的。的確，血濃于水，舐犢情深。自然，我這位以溺愛著稱的母親就更不必說了。不是不懂教育，而是兒子的乖巧可愛讓我不由得不這樣。作為一名教師，我對兒子的要求與對學生的要求是一樣的：德行和健康快樂第一，成績第二。因為我在愛兒子的同時也愛著我的學生。我希望我的兒子和我的學生都能快樂地學習、健康地成長。

兒子很能領會我的意思，他牢記媽媽的那句“德行第一，成績第二”。他從小嘴巴甜，懂禮節，并且極富愛心。就在他三四歲時，在街上遇見一個拖著身子爬著乞討的殘疾人，兒子給他錢后，仍站著不肯離開，憂傷地問道：“他的媽媽呢？”我隨口告訴他，那個人沒有媽媽。“他太可憐了，媽媽，你帶他去看病吧。”兒子憂傷的眼睛里滿是乞求。“好吧，等我們買了衣服再來。”我敷衍道，心里暗笑他的天真。“不，不，買完衣服醫院就關門了。”兒子的話里帶著哭腔。猛然間，我不禁有幾分驚異，幼小的兒子居然也能將問題考慮得如此周到。我在被兒子感動的同時也慚愧著，讓兒子給了那人一張大錢（二十元在他眼中是大錢）。從那一刻起，我便覺得兒子就是一位愛心天使。哪有人會舍得為難天使呢？

兒子上小學了，我下鄉支教去了，兒子全由他爺爺奶奶管著寵著。遇上考試不理想，他會表現得特懂事、特乖順，甚至有點卑恭，有時還會像成年人一樣表決心：下次絕對考好。面對他的自責，我表面上沉默著，但心里卻在說：“孩子，媽心疼都來不及，還怎忍心責備你呢？”我就這樣寵著我的兒子，一直到他高中畢業。

兒子考上了大專院校，我為他高興，就連我父母都怪我太寵他，考個大專還傻慶賀。老人說得沒錯，人們大多以分數來衡量一個孩子的優劣，成績好自然一切都遮掩過去了，成績不好便是十惡不赦了。試問，事實真是這樣的嗎？讀大學的第一個暑假，兒子便自己聯系到一家KTV打工。每天晚上七點上班，凌晨一點回家，每次回來都是汗水濕透衣背。他怕我擔心，是跑步回家的。他用第一次掙得的工資給爺爺買了降壓茶，給奶奶買了小皮包，給他爸爸的是全新的一套：衣、褲、鞋子。他面有愧色地蹭到我面前說：“老媽，你的東西都很貴，我只剩下兩瓶可樂的錢了，下次給你補上。”我微笑著點頭，心想，還有什么比這感恩的情懷更可貴的呢？

自從上了大學，打電話是他與家人之間的主要溝通方式。他會常問候爺爺奶奶與父母。有一次，我正忙著閱卷統計分，便兩次掛斷了他的電話，他還是不停地打。我發脾氣了：“你是不是快活了，有事沒事亂打？”兒子遲疑了一下，平靜地答道：“好，那您先忙吧，我只是問候一聲。”兒子的涵養讓我慚愧了好一陣子。從此，我再也不在電話里對他發脾氣了。在我心中，沒有什么比德行更能詮釋兒子的可愛，沒有什么比兒子的健康快樂更讓我欣慰。這就是我心中的與一些人相悖謬的素質教育。對我的學生，我亦是如此。

今年七月，兒子便要實習了，學校建議他留校當實習指導老師，表現優秀便有留校的機會。但兒子沒有接受，他在電話中對我說：“媽，我遲早是要走入社會的，不如就從實習開始吧。”前幾天他來電話告訴我，他已聯系好了校外實習地點，面試已過關，要自己租房，自己做飯。我爽快地答應了他的決定，只是放下電話的那一剎那，不禁有點鼻酸。連鍋鏟都沒拿過的兒子居然輕描淡寫地跟我說自己做飯的事情！孩子，你真的長大了！

兒子長大了，他的世界也長大了。遠在他鄉，作為母親，我只能在心里疼愛他、祝福他。我曾無數次在心底說：“兒子，媽媽的深愛與日月同在，即使有一天永遠地離開了你，媽媽也會在天上注視著你。”更多的時候，我會情不自禁地想起兒子，想著他的高大帥氣，想著他的淳樸善良，想著他的樂觀陽光，想著他的乖巧孝順，想著他一切的一切。真的，想想就開心，想想就幸福！

母愛，是一棵沒有年輪的樹，永不老去！

（作者單位： 湖南常德津市德雅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