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馬遜會被“肢解”嗎？

趙康杰

走到哪兒都會成就一方的亞馬遜，或許因為太過引人矚目，而今遭遇“對手”和官方的雙重阻擊。先是美國總統特朗普點名亞馬遜繳稅太少，接著沃爾瑪公司一位高管也跳出來指責亞馬遜用不公平的手段損害了傳統零售業(yè)，請求美國國會考慮“肢解”亞馬遜。

“敵意”中有對亞馬遜“虧損”擴張以至稅收不高的不滿，也有對亞馬遜不斷顛覆傳統零售業(yè)的恐懼。實際上，市場也有聲音希望亞馬遜分拆出云計算業(yè)務（AWS）。接受《紅周刊》采訪的業(yè)內人士認為，亞馬遜未來能否主動或被動地“分拆”云計算業(yè)務現在尚無法定論，如果未來亞馬遜要將云計算剝離，將致使其失去一個重要的“造血”工具。“對于投資者來說，或許更應該關注亞馬遜將如何梳理、解決與新公司之間千絲萬縷的關聯關系。”

觸動實體零售“根基”

特朗普向亞馬遜“發(fā)難”的主要原因在于后者繳稅過低。據統計，亞馬遜占有了全美電子商務市場一半的份額，但紐約大學最新刊發(fā)的一篇文章卻顯示，過去9年，其競爭對手沃爾瑪在稅收和股東分紅之前的盈利為2290億美元，亞馬遜的盈利只有140億美元，同期相比，沃爾瑪的企業(yè)所得稅為640億美元，而亞馬遜僅繳納了14億美元的企業(yè)所得稅。另有研究表明，2007年至2015年，標普500上市公司的平均稅負是其利潤的27%，其中，亞馬遜的稅負為13%，僅為平均稅負的一半。

但在外界看來，相比稅收，“亞馬遜效應”才是真正讓政府所擔心的。所謂“亞馬遜效應”即部分傳統行業(yè)因為亞馬遜的進駐而被顛覆，傳統零售業(yè)就是其中的典型案例。

《紅周刊》記者了解到，美國的零售業(yè)中大型商場和購物中心約有620萬員工的工作面臨亞馬遜日益激烈的沖擊。GAFO（一般商品、服飾、家具與其他產品）的銷售已經停滯不前，銷售額在過去一年下滑18億美元，相反，在線銷售在去年第四季度卻增長了137億美元，亞馬遜占據了其中的大多數份額。

與此同時，許多歷史悠久的美國傳統零售公司正在關閉其實體門店。例如，杰西潘尼正在關閉其140家實體店（占比14%）；梅西百貨正在關閉100家實體門店（占比15%）；西爾斯百貨正在關閉150家實體門店（占比15%）；科爾士百貨計劃把幾乎所有實體門店的規(guī)模縮減；而玩具反斗城則在過去的5年里從未盈利過，在去年9月19日向美國法院申請了破產保護，路透社最新報道稱玩具反斗城可能關閉掉美國的885家門店——分析人士推測，每個這樣的零售企業(yè)倒閉，在導致失業(yè)人口增長的同時，都會給亞馬遜的市值增加50至100億美元。

在把傳統零售業(yè)務不斷吸引到線上的同時，亞馬遜也在推與國內電商“線上線下”融合策略一致的做法：布局實體零售。據亞馬遜在2月1日披露的2017年四季度財報，其當季來自實體門店的銷售額超過45.22億美元，環(huán)比三季度的12.76億美元同比增長超過250%。這意味著，亞馬遜僅用一個季度就實現了實體門店銷售額2.5倍的增長。雖然較線上零售業(yè)務的353.83億美元還差一個數量級，但已經相當可觀。（見表1）

而且，亞馬遜財報是在三季度才將零售銷售額分成線上和線下兩個部分，這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在2017年8月收購了全食超市。另據彭博社消息，亞馬遜可能會將玩具反斗城的部分門店收入麾下。將實體門店的業(yè)績首次進行單獨披露，無疑顯示了亞馬遜在線下零售領域擴張的“野心”。

《紅周刊》記者了解到，亞馬遜在電子商務領域能夠獲得成功，并將版圖向線下擴張，主要得益于其長期執(zhí)行薄利多銷的政策。在過去幾十年時間里，亞馬遜一直以虧損的方式運營網絡零售業(yè)務，并通過以云計算（AWS）為代表的其他業(yè)務對零售業(yè)務進行“輸血”。

零售業(yè)務“不賺錢”的價值

《紅周刊》記者梳理了亞馬遜2013年至2017年年報業(yè)績表現。（見表2）

最近5年，亞馬遜的零售毛利率（1-銷售成本/產品凈收入）自2013年的11.04%已經逐步下滑至2017年的5.60%；經營利潤率（1-經營費用總和/凈收入總和）更是慘不忍睹——2017年僅有2.31%，近5年最高值為3.08%。（見表3）

“亞馬遜零售業(yè)務的毛利率的確非常低，如果沒有云計算，亞馬遜可能大多數時間都在虧損。”在《零售威觀察》創(chuàng)始人、獨立零售分析師王子威看來，雖然亞馬遜提供了Prime會員服務捆綁消費者，但這種會費收入低于Prime會員由于免運費帶來的增量訂單而產生的倉儲運輸成本，這是導致亞馬遜零售業(yè)務不賺錢的原因之一。“如果消費者花費99美元年費購買了Prime服務之后，哪怕只在亞馬遜平臺上購買1美元商品，亞馬遜也會在免運費的同時保證兩天內將商品送達，正是如此高的配送效率讓亞馬遜承擔了高昂的運輸成本。”

《紅周刊》記者了解到，2017年亞馬遜“銷售成本”與“物流運輸成本”的總和較2016年增長29.56%，高于“產品凈收入”增長的25.26%。而且，近5年來，亞馬遜的零售與配送業(yè)務的成本增速均高于其產品凈收入增速。（見表4）

“不過Prime會員服務的重要性絕對比外界想象中要高得多。Prime會員的續(xù)費率超過90%，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會員業(yè)務模式，如果沒有Prime會員業(yè)務，亞馬遜的零售版圖不可能做到這么大。”王子威對《紅周刊》記者表示，亞馬遜的零售業(yè)務是一個典型的高頻、剛需、海量的業(yè)務模式，這種特點就賦予其吸引流量的角色，也就導致零售業(yè)務的毛利率根本不會特別高；另一類就是以云計算為代表的低頻、低需、少量但具備高毛利的業(yè)務模式，亞馬遜正是通過零售業(yè)務得到大量的數據，將其導入云計算等高毛利平臺，從而開展更多高毛利的業(yè)務。“今年1月份，亞馬遜、摩根大通和伯克希爾·哈撒韋聯合宣布成立非營利醫(yī)療公司并提供醫(yī)保服務，也恰恰符合這樣的邏輯。”

“分拆”亞馬遜？

正如王子威所言，亞馬遜的服務毛利率（1-技術及內容成本/服務凈收入）近5年來呈上升趨勢并穩(wěn)定在50%的水平以上，該服務主要包括為一直以來在為零售業(yè)務“輸血”的云計算業(yè)務。而從“技術與內容成本”項目增長來看，2017年較上年增長了40.63%，高于2016年的28.27%和2015年的35.20%，可見亞馬遜在該業(yè)務的投入力度在加大。（見表2、表3）

數據顯示，截至2017年，云計算凈收入達到174.59億美元，同比增長43%，并以45%的市場占有率稱霸公共云市場，遙遙領先于微軟和谷歌。即便如此，CNBC卻援引高盛集團研究人士觀點稱，市場對于亞馬遜公司旗下的云計算和零售業(yè)務的估值還是太低，“雖然目前每股價格已經接近1600美元（目前每股價格為1392美元），但必須看到那些正在增長的業(yè)務，特別是AWS互聯網服務業(yè)務，這已經占據了公司主業(yè)的一半以上，鑒于此亞馬遜今年的股價可能會輕松觸及1800美元”。

市場對云計算未來成長空間期待滿滿，云計算在亞馬遜集團內的發(fā)展前景卻于近日出現波瀾——除了遭到零售行業(yè)的質疑之外，華爾街也有聲音認為，云計算和零售業(yè)之間差異巨大，因此亞馬遜應該分拆為至少兩家公司，從而讓股東價值最大化。

在美國科技行業(yè)歷史上，一旦科技公司做大規(guī)模，開始具備壟斷市場的影響力后，往往會遭到政府和行業(yè)要求分拆的壓力。比如，微軟公司當年依靠Windows操作系統的壟斷地位，捆綁營銷音樂播放器、網絡瀏覽器等軟件，將過去領先的行業(yè)對手擠出市場，這導致微軟在許多國家遭到了反壟斷訴訟，甚至走到了分拆的邊緣。而谷歌最近在歐盟、美國等地也遭遇了壟斷市場的質疑，其中歐盟內部有聲音要求對谷歌進行分拆。那么，目前的亞馬遜是否會重蹈“分拆”覆轍？

對此，某國內券商海外首席分析師對《紅周刊》記者表示，特朗普是否真的會向亞馬遜“動刀”現在不好下定論，但云計算在亞馬遜生態(tài)圈當中扮演的角色之一就是支撐其電商業(yè)務的發(fā)展，未來亞馬遜將云計算拆分出來，將致使其失去一個重要的“造血”工具。“如果云計算拆出來成為亞馬遜的子公司，當中可能會涉及母公司和子公司之間利益輸送的問題，兩家公司獨立上市不是大問題，但我們更應該關注兩家公司之間千絲萬縷的關聯關系要如何去解決。”

不過，市場中亦有不同觀點認為亞馬遜“被分拆”的可能性并不大。《華爾街日報》近日發(fā)文稱，基于對反壟斷法的粗略解讀，特朗普針對亞馬遜的反壟斷行動是難以實現的。這主要是因為，根據美國現行的反壟斷法，只有“公司在某一市場上占主導地位”，或者“公司對消費者造成傷害”這兩種情況下，反壟斷法才能被適用。但由于亞馬遜涉及的業(yè)務種類繁多，不論是售書、食品還是電子產品，從虛擬到實體，亞馬遜在其任何一個條線領域內都沒有形成真正的壟斷格局。

《紅周刊》記者了解到，亞馬遜在美國電商市場份額44%，在美國零售市場份額僅為個位數，就算AWS在公有云市場份額為45%，也遠沒有達到壟斷級別。只有在細分品類市場份額較高，比如在印刷書籍市場份額可以達到50%，電子書籍為70%，有聲讀物為90%。在競爭行為方面，亞馬遜也不存在捆綁銷售、價格歧視、哄抬物價、拒絕為特定消費者群體提供服務等反競爭行為。

只要亞馬遜不主動進行管理變革，所有分拆設想都是一廂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