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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我在普洱

2018-05-15 07:44:26
邊疆文學 2018年5期

記錄即功德,關顧即珍惜。

——恩和

我獨自坐在長椅上,腳畔有一盒普洱茶。身前,是間小小的店,賣普洱茶,身后,是衛生間。那一剎有絲恍惚,好像時光重回。

十年前,我也獨自坐在這諾大的房間里。那天,我穿著黑色套裝,玫紅色高領毛衣,戴一串碩大的水晶項鏈。走進房間時,同伴說:“我們不進去了。”他遞給我一盒普洱茶:“古樹茶,很難買到,你來之前就預約好了。”幾經推辭未果,只得接過。然后與他們道別,獨自走進來。

我不喝茶,家里的茶總是放得好好的,無人拆封。如果記得茶盒的樣子,那么回到家,一定還能夠把它找出來。現在,我又獨自坐在這房間里,腳畔又是一盒普洱茶。忍不住回想十年前的那身衣物,它們去了哪里。那套黑色小洋裝是我的最愛,這么多年后依然喜愛,這次出來前,剛剛把它送進干洗店。玫紅毛衣密封在袋子里,有一枚樟腦球陪伴著它。唯有水晶項鏈,我不知道它在哪里。有一年去南昌龍虎山,上山前還在,下山時就不在了。在陽光下,它會反射光茫,順著來路找了一會,沒有看到它的光亮。知道長路漫漫,時間少少,只得放棄。

十年,總會有著改變,雖然房間還是這個房間,椅子還是這些椅子,我還是我,但總有變化,就如水晶項鏈的消失。

這間寬敞又空蕩的房間,是普洱市的候機廳。作為房間,它太大,大得有幾分空曠。作為候機室,它又太小,小得一眼即看盡看透。人人知道它的小,所以過安檢時,許多人被安檢人員好心勸阻:里面不能吸煙,飛機降落時我們會通知大家進候機廳。因而,雖然飛機晚點,候機廳內卻空空蕩蕩,安安靜靜。

我坐在候機廳里,拿出手機,給一個名為恩和的女子寫信。我在她面前完全透明,所有的歡喜與憂傷都想一一告訴她。這一次,我想告訴恩和的是,普洱,十年前與十年后的不同,以及我在這十年間的改變。

我打算從這小小的候機廳說起。因為它還是十年前的樣子,小小的,空蕩蕩的。準備把這間候機廳寫入信中時,突然發現,我已想不起,現在我身前的那間茶室,十年前是否是茶室。于是想拿出相機拍照,以免十年后,自己忘記這間茶室的名字,還有它的樣子。就在這一剎那,我陷入恐慌,因為完全不知道這十年間的事,我忘了多少,記住的,是其中的幾分之幾。于是,我開始回憶那天的衣著,以及隨身行李。

黑色小洋裝,出產自昆明,它的名字是伊加衣。第一次聽到它,是從同事口中。他說,他有一同學,只穿伊加衣的衣服。我知道伊加衣,總店在南屏街,分店在新聞路。新聞路那家店,就在我家附近。有天走進去,一眼看中這套洋裝。當時很歡喜,包里沒有卡,也沒有現金,卻怕有人來搶,一面抱著它,一面打電話給老公,讓他送錢過來。后來也在它家買過衣物,卻再也沒有這樣歡喜過。最記得是有年合唱比賽,單位統一買服裝。訂服裝的同事約了伊加衣的人把衣物送過來。我十分驚訝地發現,送衣物來的人是我的英語老師。那時他帥得不一般,愛說愛笑,一截粉筆在手,東西半球就畫到了黑板上,讓一干女生看呆。后來,他娶了與我一班學英語的同學,那同學白衣飄飄,仙子一般。那天他見了我,有幾分尷尬,我也特別不自在。再后來,與其他同學聊起,同學說,白衣早就不飄飄了,說有天她迢迢找了來,拍著同學老公的大腿親親熱熱地喊:大哥!然后就開始推銷安利。

那是最后一次聽到他們的消息。伊加衣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數年前消失得無影無蹤。南屏街的店,現在是藥店。新聞路的店,后來是魚火鍋店,現在已關閉,一直未再開門營業。而我家,也搬離新聞路多年。

玫紅毛衣,是十多年前調動工作時,新認識的同事帶我去她們慣常買毛衣的店,說那家的毛衣又好又實惠。后來,我們一家人的毛衣,都在那家店買了。這么多年過去,店依舊還在一幢住宅樓上,沒有熟人帶領,不會知道那幢樓上賣毛衣。我們去了,要與門衛說:買毛衣。門衛便會來幫我們按電梯:刷卡后按下我們要去的樓層。

有年去北京出差,得了半天空閑時間,出來逛街,一眼看中那條水晶項鏈。價格沒有談攏,便走開。已出商場,心頭還是不舍,讓眾人等我數分鐘,沖回去買下。這條項鏈人見人愛。若無陽光,若我安安靜靜,它也不動聲色,無論怎樣看,都是一串不起眼的茶色玻璃珠子。但倘若有陽光又或燈光,我輕輕一動,它立即就有光閃爍,不璀璨,也不含蓄,光閃光滅,恰到好處。每穿高領毛衣都喜歡佩戴它。那天在龍虎山的小路上,找了又找,終是不見,心內黯然得無法言語。再去北京,也沒有再找到它,包括相似的。后來在開羅見過類似的水晶,卻是無色的,為女兒買得一串手鏈,女兒戴上手腕,果見它在陽光下閃出一道光亮,比起我那串茶色的閃耀得多。于是,我還是認為已遺失的茶色水晶項鏈是唯一。

好像所有的一切,依舊歷歷在目,我記得,隨身的行李,是個碩大的挎包,可以放筆記本電腦、相機、書、水杯等等。卻想不起,十年前的那一天,我腳上穿的是哪一雙鞋,它是否還在鞋柜里安然無恙。就像想不起,這十年間我忘記了什么,唯知道記住了什么。在忘記與記住之間,有著什么樣的分界線,我一無所知。

認識恩和前,我很少這樣細致地回望。恩和認為凡事有因果,又認為,記錄能夠更深入地認識自己。

于是我開始回想,為什么這十年間,我走過了許多地方,把省內交通便利的地方都一一去到,唯獨普洱,這個云南省最早有機場的地級市,卻不再抵達。這一次,若不是同事提議,仍然不會到普洱。然而,所有的答案都不會一目了然,又或一目了然的答案,都不會是最接近真實的那一個。我只能在此時,慢慢去接近那個答案。

飛機僅僅飛行四十分鐘,便即將到達普洱,從舷窗往外望,群山起伏,林木蔥濃,普洱坐落在這繁密的叢林間。

下飛機,取行李,來接我的同伴,已在機場外。飯店中,已上好一桌菜。喝下第一碗又鮮又香的雞湯,感覺到,普洱于我仍是陌生的一座城市,至少我不知道它的菜肴如此美味。另一方面,我的記憶中打撈不出關于普洱的零星片斷,無論是它的街道,還是它的容貌。

飯后,剛入住酒店,梅林的電話便尾隨而至。梅林是我的同學,在最美好的年月里,我們朝夕共處四年。她一畢業就杳無音信。畢業十年后,同學聚會,沒有她的消息,又過五年再聚,還是沒有她的行蹤。再過五年,也就是兩年前的聚會,全班同學無一疏漏,一一找到聯系方式。梅林,這才出現在大家眼前。

那時,她住在我隔壁的宿舍,與我最要好的朋友同桌。雖然我與她從未抵足談心,彼此間那些少女的小秘密依舊在各自那里好好安放,但畢竟是見證過對方青春年少的人,可以見面,依然有歡喜。同學就是這樣,縱是多年不見,聚會時再見仍親熱如從前。

我并未告訴梅林要到普洱。那天,同學們在微信群里邀約小聚,我答了一句:“要出差,無法參加。”有人問:“去哪?”“普洱。”梅林沒有在群里說話,卻立即發來短信,說到時見個面。

這次到普洱,是為一個會議,我先行抵達打前站。與酒店經理把所有事商談好,同伴便回去休息,這時梅林也來到酒店。她說:知道你是一個人,先來陪你聊天。我們的閑聊與這座城市無關,甚至與我們的青春也無關,我們聊的,只是同學,只是同學聚會。

然后出門,去吃晚飯。到飯店時,所有的餐桌前都沒有人,很快,人便三三兩兩來了,一桌一桌坐滿。梅林的老公和梅林老公的朋友飛哥也來了。這家飯店的招牌菜是牛排骨,梅林一再招呼我快吃,冷了就不好吃了。卻見她老公揀起一塊排骨,剔去骨,把肉放進梅林碗里。兩人間這隨意的一個舉動,就知道梅林正被疼愛著。飛哥是聊天好手,故事一個接一個,說時平淡,聽入耳,卻驚心:如何做生意,如何上當,如何擺平……就在這些故事間,熱心的他們穿插著留我:散會后多呆幾日,帶我去景邁看云海。

飯后,因兩位會開車的男士均已喝了酒,梅林老公便找來一位朋友,帶我們去看普洱夜景。

去到山上,燈火已點亮,仰頭看向天空,星星正在閃爍。梅林認為不夠好:“要節假日,那時候燈火就很漂亮了,現在燈太少。”我卻認為已足夠好:“能夠看到普洱的全貌。”

梅林老公他們憑借著燈火與方位指認,哪個位置是機場,剛才我們吃飯的飯店在哪里,我下榻的酒店又在什么地方。我隨著他們的手指一一認真辨認,雖然知道,就算下一次再來看普洱夜景,也不一定能夠分辨清楚,卻還是在他們指點中,感受到了普洱城的溫度,以及梅林的幸福。

這時的普洱,就是山下燈火閃亮的地方,每盞燈火之后,都會有它專屬的故事。但那些故事,愿說與誰聽?又有誰愿意聽?

我想起恩和,她說過:“我想我聽得見那些路上的欣喜悲傷。不敢輕忽所有聲音,只要聽見。而聽見時回復一句‘有人聽著呢’,總是好的吧。” 一剎那,看著身前的點點燈火以及頭頂的朵朵星光,悲歡莫名,不知要怎樣說與恩和聽。

在普洱醒來的第一個早晨,我匆匆忙忙趕去梅子湖濕地公園。

走進公園后,已升高的太陽有了足夠的熱度。日歷提示,現在是大雪節令。但無論是昆明,還是普洱,都有自己的一套氣候運行法則。我離開的早晨,昆明街邊的銀杏黃得異常招展。而數百公里外的普洱,猶自沉醉在自己的夏季里,樹木濃綠,花朵芳美,陽光艷麗。走在這暖意融融的地方,真會感受到陽光的艷麗,在它的籠罩下,植物舒展,路過的人都在微笑。一路走過,樹上有花開,路上有落花,拾一朵,是紫荊,再拾一朵,是火焰花。

但我不能夠走到梅子湖畔:綠色的、高大的鐵柵欄把通往湖畔的路圍著嚴嚴實實,我只能隔著柵欄看那一面平靜的湖。從柵欄的這頭走到那頭,又從那頭走到這頭,再從另一條小路走到山上,均沒有辦法越過柵欄,去到湖畔。

梅子湖濕地公園走不到梅子湖畔,這是我始料不及的。經詢問,才知道另外有路直達梅子湖。但此時,時間已不允許。我得趕回賓館,從全省各地趕來參會的同仁正陸續抵達。

我問恩和,你會取笑我吧?這樣計算到每分每秒,只為騰出時間去梅子湖,卻因為自己對普洱的不甚了了悵然而返。不過我沒有告訴恩和,這樣向往梅子海,是因為一個字:梅。

我以為,就這樣與梅子湖錯過。怎知隔天晚飯后,同伴說去梅子湖畔走一走,因只有一天日程的會議已結束,雖然還有許多事待完結,不過應該放松一下了。我大喜,立即帶上相機出門。

這次,我們輕而易舉走到湖畔,順著棧道慢慢往前走。夜色下的梅子湖,美好、寧靜。有風徐徐而過,涼意從湖面漫延開來。我依稀看到棧道上有白色的花,不多也不少,不大也不小,撿拾起一朵,是茶花。仰起頭來,月色朦朧,分辨不清上方的樹,哪一些開著花。我只能小心翼翼,每走出一步,都不去踩踏落花。

湖有多美,并不重要。所有的景色,只與個人心境有關。能夠在湖畔走一走,我已心滿意足,哪怕夜色迷朦。

棧道單程有四公里,我們只走其中一路,因大家都還有事。回到酒店,同伴們去加班寫材料,我則回房間,等電話。

會來電話的人,是羅屏。

昨晚,近百的參會人員均到達酒店后,我才撥響一個手機號:“羅屏?”“是,你哪位?”我笑了:“表哥,是我。”他一聽也笑了:“是你,小妹。”我告訴他我在普洱,他說普洱有好幾個親戚在,明晚能否一起吃飯。我說會期只明天一天,得守在會議上。他說等我忙完,出去喝茶,來普洱了,總要見見面。我答好。

放下電話,有幾分心安。

羅屏,是我四姑的兒子。當年他在外地讀大學,假期回來時,總會到我家小住,因而不陌生。其實居住在普洱的親戚我都熟悉:中山哥曾迢迢去我家看望過我們;紅梅姐讀初中時曾在我家居住過一年;羅鈴在昆明讀書時,每逢周末都會到我家,年歲相近的我們是比較要好的姐妹,就算一周一見,也要相互寫信到學校;翠玲姐,沒有見到她之前,我們就通過信。他們分別是我四姑、八姑、九姑的子女。而我率先與羅屏聯系,則是知道,只要找到他,就找到了在普洱的所有親戚。

其實,這十年間,我們幾乎斷了來往,就是逢年過節,也沒有一聲問候。

過去不是這樣的。依舊記得十多年前,我們去版納時途經普洱,我爸一定要停留一晚。那一晚,表哥表姐都來了,團團圍坐一桌,熱鬧異常。我只能看著他們談笑風生,一句話也說不出:嗓子發炎。那時小小的瑩漾十分羨慕,因他們每一家都有個女孩兒,年歲與瑩漾相仿。居住在一座城市的她們,時時在一處玩耍,彼此間十分熟稔。瑩漾卻只得孤伶伶一個,伏在我身上,看著她們。

現在,當年的那些小女孩或讀大學,或上高中。我們幾兄妹,也已中年。

剛打開房門,手機便響了。羅屏在那面說:我在樓下等你。

鎖門,下樓,坐上車。羅屏一面開車,一面與表哥表姐聯系,告訴他們茶室的地址。

進茶室,上樓,入座。羅屏讓我點茶,接過酒水單,有些感嘆:在普洱,喝普洱。于是避開普洱茶,點了一壺果茶。

羅屏說道:“這么多年了,沒有想到你還會聯系我。”又說:“我一直不換電話,就是想方便大家聯系。”我只笑,不解釋幾經周折才要來他的電話號碼,因手機一再出錯,號碼一再遺失……

不一會,中山、羅玲、紅梅,陸續來到,翠玲因身體原因,羅屏沒有通知。大家圍坐一桌,沒有寒暄,更不敘舊,只是隨意說說話,中間喝口茶,吃點零食。

多年前,與他們聚一堂時,我嗓子發炎,無法開口。這一次,講了一早上的課,下午交流時又說了不少話,平日從不說這許多話的我,喉嚨已不適應,又干又澀。因而仍然是他們說,我聽。他們說的那些人與事,我均不知道。整場閑聊中,我唯一得知的一點是:這十年間,他們均到過昆明,或路過,或帶家人來看病,但沒有與我們聯系。他們說:昆明節奏快,知道你們忙。我不置可否,也不提及十年前,我曾獨自來過普洱。

我有些莫名,為我們彼此間不約而同的不再聯系。或許就是這樣,使得我撥給羅屏的那個電話有幾分出其不意,因而整個晚上,他一再說:“接到你的電話,太高興了。”

臨別,羅屏說:“雖然你爸爸、我媽媽都不在了,我們還是應該多聯系。”我笑:“是,要多走動。”并說:“若你們到昆明,一定要聯系我。”

在普洱醒來的第三個早晨,我和同伴去萬畝茶山。站在山上,一眼望去,全是齊半腰的茶樹,一排排,一層層,十分整齊。同伴感嘆:那時要高產,種臺地茶,現在又時興大樹茶,這些茶樹如果不修剪,早就長成大樹了。

做茶的朋友曾對我說過:臺地茶沒有大樹茶好。我不懂茶,也不知臺地茶、大樹茶、古樹茶的區別在哪里,所以不在意。我唯一知道的是:熟普與生普。第一個對我說熟普好處的人,就是羅屏。那個黃昏,他坐在我家沙發上,得知我從不喝茶,便說:熟普可以喝一點。他從如何泡,如何品,說到熟普的種種好處,說得眉飛色舞。至那以后,偶爾見友伴在喝熟普,也會喝一杯。所以當羅屏說到,他從財學院調到茶學院剛滿一年時,我一點也不驚訝。

其實現在的我已接受了茶,不僅僅是普洱。

有一群人,十年前就認識,他們分散在各地,開會時聚在一起,每年能夠見三、四次。之前,我以不會喝茶為由,不參加他們的活動。有個夜晚,他們說,不喝茶也沒關系,來聊聊天。于是去聽他們聊什么。一聽之下,顛覆了我對茶的認識,也重新認識了他們:工作之外,每一個人都很精彩。他們各有愛好,卻又不約而同地喜愛著茶。在他們聊起茶的種種時,忍不住問起困惑了我多年的問題:《紅樓夢》中妙玉說“隔年蠲的雨水哪有這樣輕浮”,這個“輕浮”是什么意思?立即便有人給出答案。雖然他講得云里霧里,但我大體明白了,要懂得品茶才明白用輕浮兩字來形容水,究竟是什么意思。自那以后,開始隨他們喝茶,紅茶、綠茶、黑茶,還有白茶,他們每拿出茶來,都要傳著深深聞一聞,才開始泡。泡過的茶葉,還要拿起一枚看一看,說說這茶如何。我總是坐在邊上,像個小學生,聽他們說,然后喝一口茶,試著去品出他們說的厚、潤、甘、滑……

這群人,明知我不懂茶,也會帶茶來送我,于是我便有了貴州剛上的新茶,江西的寧紅,福建的萬愛一芯和品品香。

十年,我用了近十年的時間,走近他們,同時也走近了茶。雖然依然不會品,更不會泡。但每一次,他們依然會邊泡邊說,這茶要如何泡,喝時也會說,口感如何。

有一年的例會在昆明開,晚飯后,我帶他們去朋友那里喝普洱茶。他們贊不絕口,后來再開會,總會有人帶普洱茶來泡給我們喝。不過,我從沒有對他們說過,我的籍貫,是普洱茶的發源地。

從茶山回來,所有同仁均已離去。雖然人來人往,我卻感覺到酒店空空蕩蕩。處理完酒店事宜,同伴已在等我。她帶我去剛到普洱時吃飯的那家餐館。同伴說,喜歡吃什么菜,自己點。初來那天,我分明記得好幾道菜都合我口味,這時要說出來,卻完全想不起。只得隨意。恍然間明白,原來我的隨意與大家認為的隨和,其實只是我記不起。因為記不起,所以我無法固執,也無法一意孤行。

飯后,同伴送我到機場。臨別,她遞我一盒茶。此情此景,一如十年前。只是,這次到普洱,沒有見到十年前的那一群同伴,他們不知去了哪里。這事讓我神思恍惚,還是普洱,還是我,還是相同的工作,僅僅十年,人已換了一群。那一群人,他們到機場接我,帶我去吃普洱風味的菜肴,又到一位同伴家中小坐,喝普洱……見我不懂茶,一一詳細解說,并以私人情義,特別去訂古樹茶送不懂茶的我。這次亦然,這一群人,點好菜在餐館等我,帶我們去梅子湖畔走一走,去茶山上看一看,很隨意地聊聊工作和生活。甚至,同伴送我的茶,也是她的個人情分。她淡淡與我說道:想提前退休了,報告已打上去。換而言之,下一次我們再開會時,我將不會再見到她。她得知飛機晚點,讓我不要進候機廳,就在外面,陪我聊聊天,我說不用了。再長的相聚,終有一別。于是我們揮手再見,她祝我平安,我祝她快樂。

人與人的緣分就是這樣吧,不知道哪一次的分別,就是永遠。

“長長白晝的陪伴是愛,靜靜黃昏的輕輕分別也是。只要路過時,彼此更明透,只要別后,內心都更寬闊,就不辜生命自有的善意,不負萬千人群中,每一個擦身回眸的再無約期。”恩和這樣說過。

可是,再無約期的分別,難免憂傷。

我獨自坐在候機廳里,一面在手機上給恩和寫信,一面暗暗回想,這十年,究竟發生過些什么。

十年前,是個臨界點。

十年前的一月,思茅市更名為普洱市,我們不適應,每提起這地方,依然稱它為思茅。十年前的五月,我爸離開我們。大半年后,來到思茅的我,不發一語,不與表哥表姐聯系,不與任何人聯系。

我爸的故鄉景東,轄于思茅,因而每有人問起父親是哪里人,他都會答:思茅景東。

這么多年間,我忘了這座城市,并不是它沒有宜人的景色,更不是它的食物不夠美味。而是我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對一座不再是思茅的城。我已慢慢習慣把這片地域稱為普洱,思茅這個名字漸漸陌生化。我其實完全忘記了,普洱就是思茅,就是我父親的老家。

十年前,我去普洱時,母親坐在車中說:“要是你爸爸知道,你受邀去思茅講課,不知會多歡喜。”我扭過頭,看向窗外。

那一次的培訓班,是思茅所轄的每個縣來一人。這一次是以會代訓,面對的是全省。但母親沒有說:要是你爸爸知道。她是說:如果他們不知道你去,就不要聯系了。我知道母親所說的“他們”是誰。如果母親不提,我完全沒有想起在普洱,居住著他們,就像我忘了那是我爸的老家。母親一提,我便說:我要找表哥。母親不再說話,似已默許。

早年看過一句話:最愛他的母親數十年沒能見他一面,我們這些毫不相干的人,卻每一天都能看到他。我也是這樣想的:我與一些朋友隔三差五就小聚,與一群天南地北的同事每年要見數次,還有我的同學,哪怕已沒有消息二十年,也要想盡一切辦法,找到她。在我們能夠見面的日子里,聊著彼此喜歡的話題,吃著彼此喜歡的美食,還會去看彼此喜歡的風景。而與我有血緣關系的表哥表姐們,卻已經年不見。好像當我爸離開人世的那一天,我與他們所有的聯系就戛然而止。不再聯系,就像從自己的世界抹去了他們的存在,而他們,也抹去了我的存在。

巴音博羅 無處不在的占領·之二 布面油畫 120cm×90cm

同學,因共讀一所學校而結識;同事、同伴,因類似的工作而認識;朋友,是因相同的愛好而從各種場合認識的人中遴選而出。血緣關系,在這中間居于什么位置?所以我要見一見表哥表姐,看一看我們之間,究竟有沒有可能彼此牽掛。這份刻意,其實不是我的作風。

那時候,瑩漾特別喜歡我爸來看望我們的日子,每當他要回去,瑩漾就緊緊抱住我爸的大腿,哭得異常傷心。為這事,我爸曾說:“這個孩子太重感情,以后我要注意一點,不要與她太親近,不然到了那一天,她會受不了。”當時我嗔怪:“說什么話呢?!”我以為,縱然有分離,我們也要在一起,把想說的話,說個干干凈凈,把想聽的話,聽個分分明明。然而,這十年間總是在突然間想起,我爸曾說過的某件事,沒有說到結果,還有我爸說的某個故事,我沒有聽到結尾……

因而很多時候,我不愿意熱誠,寧肯矜持著,遠遠地看著那些熱鬧與喧嘩。好像因為自己的疏離,當離別來臨,就不會憂傷。我此次突然改變,主動與表哥表姐聯系,則是因為恩和的一句話:“生命的根底就是輪回一場,各自來去,難悲難喜,亦悲亦喜。如不相惜,不過悲傷之上復以悲傷而已。”何況我已知道,無論怎樣周全的保護,也不能夠讓自己在別離時不會黯然神傷。

飛機雖然晚點,但我寫給恩和的信,尚未完結就開始登機。不到一個小時,我從普洱回到昆明。

到家第一件事是脫下靴子,把它放進鞋柜。這時我看到鞋柜里的另一雙靴子:棕色,高筒。電光火石間,我想起,十年前我就是穿著它,去普洱。

洋裝、毛衣、靴子,它們都在,除了那串項鏈。奇怪的是,為何我唯獨記不起這雙靴子?

這雙靴子,是在沈陽所購。

十年前的那個冬天,沈陽零下十度,我穿著深愛的靴子走在沈陽的大街上時,鞋底出了問題。它不能夠再安然無恙地套在我的腳上回到昆明,于是去商店買了另一雙靴子。與它相似的靴不可能找到,我只能挑一雙顏色相近的:同是棕色。

回到昆明,拎著那雙靴子,找遍了所有知道的修鞋輔,請他們把靴子修好。然而沒有人能夠做到這一點。因我是熟客,有一位師傅在我為了這雙靴子第二次找到他時,說道:你放著,我盡量去幫你找找鞋底。并解釋:就算換了底,也不好穿了,而且這種靴子換個底也要百兒八十的。我說沒關系,只要能穿就行。我等了一個月,電話終于來了,他也無能為力:靴子式樣太老,相似的鞋底都找不到。我無奈,去取了靴子,走在昆明冬季的街道,雖然陽光依然普照,雖然頭頂上欒樹的葉子正金黃,但內心悲傷無比。

這雙靴子,是我爸為我買的。

我爸買過許多東西給我,這雙靴子是其中之一,不過,它對我的意義不一般。

那一年經過選拔,我有了去北京進修的機會。那時北京零下五度,我沒有一雙鞋子可以在這樣的溫度下讓腳不受凍,我爸帶我去買。那時的昆明,又晴朗又暖和,完全不知冬的嚴寒。走了一條街,又走一條街,再走一條街,見了許許多多的靴子,它們都美觀,并且不保暖。天色黃昏時,終于看到一雙靴:棕色、高筒、牛皮,最重要的是,它的里子特別厚。一問價格,轉身要走。我爸一把拉住我,讓我試靴。我說太貴。父親說:“有多少父親能為去首都進修的女兒買鞋呢?!”不由分說,把錢掏出來,遞給售貨員。我一直記得它的價格:一百八十元。那時我的工資,一百出頭。

那真是一雙好靴子,多年來,每當冬季外出,無論省內省外,它從沒有讓我的腳冰涼過。哪怕我坐在桌前,半天不起來走動一步,它也讓我的腳暖暖和和。我穿著它,過了十二個冬天,去過許多寒冷的地方。

我爸在那一年的夏天來臨時離開我。他買給我的靴子,在同年的冬季,被我丟棄。我永遠記得那個午后,獨自走在街頭的我,抱著那雙靴子,不知如何是好。走著走著,我把靴子放進垃圾筒,聽到它們落到底時重重的聲響。太陽照著我,但它沒有溫度。

那些年間,我的文章成為鉛字,我爸要慶祝;我的詩集面世,我爸要慶祝。就算我只是獲得了一個小小的優秀,我爸也歡天喜地地慶祝。在他最后的日子里,疼痛已難忍的他告訴我:新寫了文章就拿給來我看,看著它們,我就不疼了。

那個愿意聽我所有訴說的人,為我取得毫不足道的成績歡喜并驕傲的人,已離我而去。現在,連他買給我的一雙靴子,我都留不住。

縱是我沒能夠留住那雙靴子,縱是我又有了一雙靴子:棕色、高筒、牛皮,我能夠記住并為之神傷的,只是我的第一雙棕色靴子。沒有付出過情感的任何東西,我記不住。一如我不記得普洱其實就是我爸的老家,不記得我初吃時認為很美味的食物,也不記得,后來又在伊加衣買過的許多衣物,它們去了哪里。

因為不記得,我不在意許多物品的消逝,也不在意人與人之間的相欺相騙和傾軋。這些年間,我越來越隨和,越來越看不到許多的暗影,只不過是能夠讓我記住的事與物,越來越少。可是我記住了的,那就是一生一世,一、生、一、世。

那片地域,名為思茅又或普洱,與我是無關的。就像昆明在大雪的節氣里剛剛步入深秋,普洱則依舊艷陽高照。它們有自己遵循的一套法則,日歷上的節氣,只是寫給我們看的。因而,思茅作為老家存在于我爸的話語中,在我的童年里是個神話般的地方。普洱,哪怕我已抵達,它于我而言依然是陌生的城池。在我們的情感里,也有著自己的法則。

其實我對于這十年間的變化不甚了了,雖然我想告訴恩和這個。不過我知道,無論說什么,不用擔心恩和不明白,哪怕我自己并不明白。恩和,這個非常年輕的女子,我不知道我們之間是什么樣的聯系:不是同學,不是同事,更不是血緣關系,可是,或許我慶幸自己遇見了她。并不僅僅因為她鼓勵我,說我可以成為更好的我,也不僅僅對我所做的一切,她會包容地微笑——對所有出現在她面前的人,她都這樣:溫和、寬容、善待……我以欣喜的心情對待她的出現,是因為,她在文字中流露出的對人對世的態度,讓我對生命、歲月、情感,能夠從一個更為溫軟、更為豁達的角度去看待,最重要的是,在那些文字中,我分明看到了生命美好時,它的樣子。

恩和說:“生命和世界,是你心界的樣子。這既是生命的貴重,也是它的莊嚴和慈悲。如此,活著才是一件值得全力以赴的事。” 我深深明白,所以正全力以赴,在這全力以赴中,剎那的心思閃動,片刻的追尋和探求,總會窺見到生命的精微與磅礴,這一切讓我深深感動。

現在我知道,重逢是歲月的恩賜,縱有別離,哪怕再無約期,也不過是讓悲與歡完整呈現。但記住什么與忘記什么,生命自有選擇。

在我寫下這些文字的時候,普洱候機廳里的那間茶室是什么名字,我已然忘記。就在想取出相機的那一剎突然想到,如果僅憑自己的記憶,能不能記住它?現在我知道了:不能。對于這份忘記,我心安理得、安之若素,不再去根究其間記住與忘記的分界線。只是知道,有一個名字我永世不會忘記:梅。這是我此生的第一個名字。我爸取好這個名字,用了十年的時間,終于等到在盛夏出生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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