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藏在深處的王冠

風中聽竹叫

我經常從那叢老竹路過

每次都能聽到竹子在叫

只是不知道他在說什么

今天我從竹子路過

坐在竹子下聽竹叫

一扇古老的門吱呀打開

我聽到撕心裂肺的嗚咽

我見到痛不欲生的少年

竹子節節生長

骨頭節節拔斷

他在疼痛中嗚咽

我聽到風燭殘年的老人

我聽到風雨飄搖的帝國

我聽到風中飄逝的誓言

我聽到風吹云散的愛戀

人生總是疼痛多過幸福

我坐在竹子下聽竹叫

再也不忍心聽下去

我起身在風中離去

推開吱呀的門走出

吱吜絞動的齒輪在慢慢地前進

在時光的輪子中我們無法逃避

我慌忙快步逃走

耳邊一直響著吱吜的聲音

憂傷貝加爾

誰把那一匹馬騎走

誰把憂傷留下

藍色的貝加爾

留下這空蕩蕩的藍色貝加爾

誰把馬匹騎向更北

讓一個人牽腸掛肚

讓所有的人日夜思念

誰馴服北方白色的猛犸

為什么他默默離去

留下北風日夜嘶吼

寂寞貝加爾

這北方空蕩蕩的貝加爾

東馬 西馬

我的馬匹向東

我的馬匹向西

我在兩個方向上朝你奔跑

我在兩個方向上離你而去

東馬西馬，河流兩岸溫柔的馬蹄印

來年生滿野花

我從河上穿過，騎一匹馬

看到河面上我惆悵的倒影

東馬西馬，誰在昨天從東向西

誰在今天從西向東

誰在河上順流而下

東馬西馬，馬肚子下是我永遠的故鄉

雙頭的白天鵝

雙頭的白天鵝從兩個方向趕來

雙頭的白天鵝在夜晚趕來

雙頭的白天鵝停在亞歐大陸中部我的頭頂

她看著太陽從東方升起西方落下

她說左邊是亞細亞，右邊是歐羅巴

我們在兩條河流之間繁衍生息

雙頭的白天鵝在黑色的夜空中圍繞我飛舞

我閉上眼睛，雙頭的白天鵝鉆入我的身體

雙頭的白天鵝始終從兩個方向朝我飛翔

這不是結束，這是一次新的開始

火的秘密今日揭開

從一個秘密出口向四周傳播

火的秘密在重新集聚

這不是結束，這是一次新的開始

火已經隱藏太久

從太陽在東方升起到太陽在西方落下

為什么四條河流都向南方流淌

他們在向著火的方向

如花一般開放的大地上

四個嬰兒降下

他們將從這里騎著四條龍

他們在四條河上向著四個方向成長

長風

她踏著藍色的火焰向我走來

她的身后是長風

風從她的嘴中來

風穿過我的胸膛

我們在風中飛舞

我們在河的兩岸行走

風從河的兩岸隨來

我總從你藍色的火焰看到你內部熊熊燃燒 的火

長風三次吹向我

三次都貼著皮膚繞過

我在夜晚三次醒來

總感覺長風在黑暗中向我吹來

夏安

那么我們就在夏天沉睡

冬天還很遠

從兩邊都是

那么我們就在夏夜漫步

陽光還很遠

從兩邊都是

那么我們就在這夏夜深處輕輕哼唱

我們從河的北岸涉河到南岸

我們從河的南岸渡橋到北岸

月亮就在河心，樹影在兩岸都是

那么我們就這樣在河邊安睡，忘記一切

桃花謠

我在秋天思念春天，是因為桃花

我在遠方思念故鄉，是因為桃花

我在無桃花的地方思念桃花，是因為你

大風吹過，你是否聞到桃花香

河水流過，你是否看到桃花瓣

美人走過，你是否觸到桃花面

故鄉在遠方，你是否想起桃花園

桃樹都已老去，桃花也老嗎？

桃子都已長成，桃花到何處？

父親已老，誰來照看桃花林？

少年長大，誰在遠方掛念桃花落？

獨孤誰

我端坐在深深的宅院

人們都在兩邊的巷子穿過

他們想要的東西都藏在這里

這些饑餓的人都盯著這里

我的身后都是廢墟

這里卻是人們向往的地方

我的這些不諳世事的糧倉

同樣不諳世事的是這不斷圍著我旋轉的人

這些糧食并不屬于我

我也是個饑餓的人

我看著這些誘人的尤物無法食用

我一直在圍繞自己旋轉

斷我頭：祭奠太平洋

巨龍從亞歐大陸地深處的帕米爾升起

昆侖從三個方向抵達大海

我的頭將放在夏威夷

祭奠太平洋

大門開吧！

讓巨氣將大門吹開

在太平洋深處就是那個斷頭臺

請將我的頭放上去

我已不再有一絲留戀

這世界怎可能有遺憾

有誰能虧掉或多取

請不要再遲疑

我不想回頭看昆侖背后的帕米爾

太平洋深處的夏威夷那里正缺我的頭

大葬

巨大的棺材停在帕米爾高原

送葬的歌隊在舞蹈

我們無法前進

我們將棺材停在路上

東方和西方都是黑色的

天空沒有星星

我們就倒在這里不再前進

血的顏色變淡又有誰關心

這里已經空空如也

誰勝誰敗又有什么關系

我們將最后一塊黑色的石頭豎在棺材上

大耕

我們駕著巨龍在亞歐大陸地耕田

我們在播種瑤草的種子

日出在亞細亞，日落在歐羅巴

瑤草并未長出

我們看到黑色的龍長出

我們播種的是毒龍的牙齒

我們仍然要播種瑤草

我們并不知什么會長出

我們駕著龍在東方和西方往來

我們所處的正是饑餓的野獸遍布的兇年

夜鶯血歌

我在深夜落入玫瑰園

落在你每日撫摸的玫瑰

我在冥想我的過去和未來

我在月亮之下哀鳴

誰能聽到又有什么關系

我只想擁有今夜

夜已經很深

我將玫瑰的刺扎入心臟

我的血染紅玫瑰

誰能夠看到又有什么關系

夜果

紅色的果懸在夜空

我就守在下面等著夜果成熟

我迫不及待地要將紅色的果吞下

紅色的果熟我就摘下

我不意間將夜也吞沒

我自己因此病在深夜

紅色的果在夜中熠熠生輝

我在迷離中看見黑色的女妖

我是在無意間將我也吞下

隱藏在深處的王冠

他們騎著馬朝我走來

馬是朝著后面

馬根本沒有蹄

馬背上住滿猴子

我抓起一根長長的藤

藤蔓竄起來成為蛇

冰涼的蛇沒有牙齒

蛇把內心熾熱的毒液藏在腹中

穿過紛紛攘攘的人世我看見大地

穿過莽莽蒼蒼的大地我看見你

穿過淚蒙蒙的雙眼我看見一個王冠

我時刻想做的就是將王冠砸碎

曹誰，原名曹宏波，字亞歐，號通天塔主。1982年生于山西榆社，著有詩集、長篇小說十余部，影視劇本百余集（部）。曾獲首屆中國青年詩人獎、第五屆青海青年文學獎之“文學之星”、第七屆青海省政府文藝獎、2015-2016年度中國廣播影視大獎等文藝獎。系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電影文學學會會員，現就讀于北京師范大學和魯迅文學院聯辦作家研究生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