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德·凡·羅胡森：人類不能在廢品中迷失

卡德·凡·羅胡森 子皿

卡德·凡·羅胡森

（Nadir Van Lohuizen）

如今，全球每天會制造出約3505～屯廢棄物，是20世紀初的10倍，并且每年都在增加。人類賴以生存的自然環境受到嚴重破壞，我們所擁有的資源也越來越有限，這讓人們已經逐漸認識到循環經濟的重要性。但矛盾的是，我們如今制造的廢棄物，卻比以往任何一個時代都要多。

2018年，荷蘭攝影師卡德·凡·羅胡森（Nadir van Lohuizen）憑借作品《荒漠之地》（Wasteland）獲得世界新聞攝影大賽（荷賽）環境類組照提名。在這個多媒體項目中，羅胡森通過照片、文字與視頻等多元化媒體形式，記錄全球各地龐大的廢棄物管理產業和我們面臨的資源耗費危機，并與廢棄物管理領域的專家進行對話，旨在向人們發出警示。

迫在眉睫的危機

羅胡森是一名自由攝影師，也是社會紀實攝影機構Noor的創始人之一。1988年開啟了職業攝影師生涯的他，因拍攝反映世界主要河流現狀、海平面上升危機、血腥的鉆石工業以及美洲移民等主題的長期攝影項目得到國際認可。他曾獲得諸多獎項和榮譽，并于2000年和2002兩次年擔任世界新聞攝影大賽（荷賽）的評委。目前，他也是世界新聞攝影基金會監事會的成員。

自2016年開始，羅胡森花費兩年時間先后走訪了全球六個特大城市——印度尼西亞雅加達、日本東京、尼日利亞拉各斯、美國紐約、巴西圣保羅和荷蘭阿姆斯特丹，以攝影記者的身份調查了這些地區的廢棄物處理問題。作為一名自由報道攝影師，羅胡森對廢棄物問題的關注在很多年前就已經開始，行走在世界各地采訪拍攝，讓他對資源過度消耗、廢棄物問題日益嚴峻的現狀有著更加深刻的體會。

“隨著世界經濟和人口的迅速增長，我們制造了比以往更多的廢棄物。”羅胡森說：“新興城市的廢棄物生產速度是驚人的。有些城市一天就會制造出一萬噸垃圾。”隨著全球經濟的發展與人們生活質量的提高，廢棄物的組成結構也在發生變化：除了基本的生活廢棄物與食品垃圾，越來越多的是產品包裝、電子原件和廢棄的電器及金屬制品，還有少量的有機材料等。

“全球每年會生產出大約3億多噸塑料制品，但其中只有5%可以在使用后被回收再利用。”人類的過度消費導致全球資源正在加速枯竭，而我們制造的廢棄物也在悄然侵占人類共同的家園。專家曾預測，如果人類繼續對廢棄物問題無所作為，21世紀末全球每天制造的廢棄物數量將達到1100萬噸，相當于大約1.5億個成年人的重量。

客觀、詳實的可視化報告

面對如此嚴峻的危機，羅胡森向人們提出這樣一個問題：什么是真正的廢棄物，難道它們不也是一種資源嗎？帶著這個問題，羅胡森探訪并記錄下廢棄物管理產業鏈條中可能會涉及的每一個環節，包括消費品的生產源頭與廢棄物回收利用的最終去向。

每到一處，羅胡森都會有詳實的影像與文字記錄，并詢問當地相關部門、產業從業者和居民對廢棄物管理問題的態度。在他的項目記錄中，我們不僅可以看到客觀嚴謹的論述與調查數據，還可以憑借照片、視頻與音頻等形式直觀地窺見廢棄物管理產業中方方面面的問題。

“美國人平均每月扔掉的垃圾幾乎等同于自己的體重。”羅胡森說：“目前我到訪過的地區中，紐約是產生廢棄物最多的城市。”2015年，一個國際學術團體在美國國家科學院學報上發表了一篇文章，稱紐約平均每年要制造3300萬噸廢棄物，這是尼日利亞拉各斯地區的15倍，日本的人均垃圾制造量也只有美國的1/3。

羅胡森調查發現，非洲、亞洲和美國地區的大部分廢棄物最終都會流入露天垃圾場。然而，目前許多地區的露天垃圾場已經嚴重飽和，并且沒有更多空間用于擴大范圍或建設新的垃圾場。露天環境下進行廢棄物處理會釋放出更多甲烷，給環境和人們的健康帶來嚴重危害。為此，歐洲目前正在努力減少露天堆放的廢棄物，并積極采用焚燒爐進行焚燒處理。在日本，東京都市地區擁有大約20多個焚燒爐。當地相關部門稱，由于大部分被分揀出用于焚燒的廢棄物都是有機的，相對清潔，再加上先進的過濾處理系統，這些焚燒爐并沒有對環境和公共衛生構成威脅。

在羅胡森看來，電子商務的興起使包裝行業對資源和環境構成巨大威脅。世界觀察研究所的一個研究組織曾發表過一個數據，美國或西歐人每年人均消耗約100公斤塑料制品。科學家們測算，目前大約有5.25萬億個塑料顆粒物漂浮在海洋中，總重量達270噸。到2050年，海洋中塑料顆粒物的總重量也許會超過魚類。

與此同時，聯合國指出世界范圍生產的食物中大約有1/3會被浪費。荷蘭人平均每天要丟掉相當于40萬個面包的糧食。而由于快餐行業的繁榮，美國成為迄今為止浪費食物最多的國家。

地域性差異顯著

兩年來，羅胡森游走于這些大城市的各個角落，記錄下數以萬計的文字與影像資料。他竭盡所能將調查數據的嚴謹性、個人觀察的主觀性與報道攝影的敘事性結合在一起，為我們呈現出一個客觀、詳實，又不乏影像審美的可視化報告。

從雅加達的塑料制造廠到布魯克林的廢棄物運輸碼頭，從拉各斯的拾荒者到荷蘭的焚燒車間，從圣保羅的垃圾填埋場到東京依靠焚燒廢棄物供應能量的游泳池，羅胡森對六座城市的調查記錄深入而細致。在他看來，雖然資源過度耗費與廢棄物泛濫是全球共同面臨的問題，但各地區在廢棄物管理方面的做法卻存在很大差異。

美國是地球上最大的廢棄物生產國之一。在全球大部分地區，廢棄物產量的增加主要與不斷增長的社會經濟有關。但在美國，貧困人口也貢獻了相當多的垃圾，其中大部分來源于快餐包裝。但紐約在廢棄物管理與回收方面所做的努力卻比其他美國城市更多：大部分廢棄物會被運往正規的填埋場或焚燒廠；紙張、塑料瓶和易拉罐等會被分開回收。據羅胡森介紹，在紐約市長比爾·白思豪（Bill de Blasio）的呼吁下，紐約目前已經開啟“零浪費”計劃，旨在減少不可降解的廢棄物產量，提升循環利用率。

“但對于紐約來說，要完成這個計劃，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羅胡森說。

近年來，印度尼西亞首都雅加達的廢棄物產量因其經濟繁榮發展而快速上升。雅加達的大部分廢棄物都被運到了班達·蓋邦（Bantar Gebang），這里是全世界最大的垃圾填埋場之一，占地272畝，每天都會有超過6000噸的垃圾被送到這里。成千上萬的人在這里從事著廢棄物清理工作，他們不僅要面對艱苦的工作環境，還時刻面臨堆積如山的垃圾會隨時傾倒的危險。

在《荒漠之地》中，羅胡森拍攝了許多拾荒者的照片，這個人群給他留下深刻印象。“雅加達沒有焚燒爐，可以用作填埋的空間也所剩無幾。在這樣一個幾乎沒有正規廢棄物處理回收系統的城市，游走于街道邊和垃圾場的拾荒者在廢棄物回收再利用過程中扮演著重要角色。”在他看來，這些拾荒者是許多地區廢棄物處理產業鏈條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流入運河的廢水也給雅加達帶來很大問題，水道堵塞最終導致洪水泛濫。在過去兩年里，雅加達不斷從水路輸送和清理廢棄物，這些垃圾最終流入大海。印度尼西亞也成為全球海洋塑料垃圾的主要來源國家之一。”

拉各斯擁有大約2100萬人口，每年的廢棄物生產量卻只有約250萬噸，甚至更少。作為一個快速發展的城市，拉各斯不僅要處理自身日益增長的垃圾，還要想辦法應對從歐洲和美國非法運入尼日利亞的廢棄物。讓羅胡森感到擔憂的是，拉各斯最大的垃圾填埋場奧魯瑟賽（Olusosun）目前已經接近其承載上限，然而相關部門卻沒有可行的替代方案。“當地官員說，現在每天依舊約有3000噸到5000～屯廢棄物被送往奧魯瑟賽。”

數以千計的拾荒者在條件惡劣的填埋場進行垃圾回收工作。但令羅胡森驚訝的是，這里的填埋場并不像其他國家那樣氣味難聞，這主要是由于尼日利亞人幾乎不浪費任何食物。

羅胡森說，阿姆斯特丹和東京兩座城市的廢棄物處理方式也許能夠給其他許多國家與地區提供一些經驗。阿姆斯特丹的大部分廢棄物最后將通過焚燒爐進行焚化，并采取金屬脫除處理。“當地政府計劃開啟一個新設施，用于塑料和其他可再利用垃圾的回收。但這個項目很難覆蓋阿姆斯特丹所有的城市垃圾。不過，荷蘭居民會在垃圾丟棄階段就將紙制品與玻璃很好地分隔出來，并且有意識地減少塑料制品的用量。”在阿姆斯特丹，約有28%的城市垃圾能夠被回收利用。與此同時，英國家庭的廢棄物有時也會被運到阿姆斯特丹進行焚燒處理。英國沒有足夠的焚燒爐，因此阿姆斯特丹的焚化爐的剩余容量解決了英國的部分問題。

由于資源和空間的短缺，東京在廢棄物回收利用方面也做得很好。這座城市有48個焚化爐，并將部分廢棄物焚燒后轉化成一種新能源。東京的居民也會自覺將廢棄物進行分類。

“減少廢棄物的產生并提高回收利用率是緩解問題的好方法。”羅胡森說。他不僅向人們展示了危機的嚴重性，也將各個國家與地區的經驗與問題通過視覺媒介展現在我們面前。也許正如他所說：“如果我們再不采取行動減少資源過度消耗，或積極想辦法將這些廢棄物轉化成新型資源，下一代將被淹沒在我們自己制造的垃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