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魯金礦鎮：冰與火之下的生活

奧斯卡·埃斯皮諾薩

秘魯拉林科那鎮坐落在海拔5100米的安第斯山脈上，因為盛產金礦也被稱作“金礦鎮”。盡管當地空氣稀薄，氣溫終年在零攝氏度以下，但每年都有無數懷著淘金夢的人來到這里，冒著嚴寒的天氣，忍受著礦井中令人無法呼吸的炙熱，想通過黃金來改變他們的生活，可惜只有極少數的人才能有這種運氣。

“去礦上啰，去礦上啰！”一個開小貨車的女人在汽車站費力地吆喝著，“你去礦上嗎？要去礦上就上車！”她看到我往這邊走來，極力向我推銷道。于是我擠上了這輛小貨車，周圍一張張憔悴的臉上，瞬間投來了不是很友善的目光，就在這樣略帶緊張的氛圍中，車子終于發動了。

我們的出發地是秘魯東南的胡利亞卡，這里有離拉林科那鎮最近的汽車站，幾乎所有去往拉林科那的汽車都由此發車。我們要去的拉林科那鎮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人類居住地，也是生存環境最惡劣的地方之一，盡管如此，還是有將近5萬人生活在那片貧瘠且寒冷的土地上，支撐著他們在那里生活的不是別的，是當地豐富的金礦資源和他們的“黃金夢想”。

小貨車行駛了3小時后，我們終于來到了傳說中的金礦鎮。在上世紀80年代，拉林科那還只是一個荒涼的小鎮，隨著金礦的發現和金價的不斷飆升，近10年來，拉林科那的常住人口數量翻了好幾番。然而，鎮上的一切看起來都是灰蒙蒙的，幾乎所有房子都是用鋅皮搭建的臨時房屋，路邊的垃圾堆成了山，街道由于融雪的緣故也顯得泥濘不堪。

一下車我就感受到了海拔5100米的空氣有多么稀薄，這也是造成當地游客稀少的主要原因，大部分游客無法適應這樣極端的高原氣候。而且這里也沒有旅社和醫院，沒有自來水、污水系統和公共廁所，只有為數不多的幾個公用淋浴房供鎮上的幾萬人使用。

和稀缺的公共設施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在這個不大的鎮子上卻開滿了大大小小許多家酒館和妓院，這二者是礦工們結束了一天辛苦勞作后最喜歡的消遣去處。“金礦鎮的男人是最容易墮落的，一旦碰過了黃金，他們就不再是原來的自己了。”當地婦女胡安娜對我感嘆道。

由于缺少執法機構，夜晚的金礦鎮上脫衣舞娘和妓女比比皆是，偶爾還有打架斗毆事件，甚至還會發生兇殺案，而距離金礦鎮最近的警力都部署在200多公里外的胡利亞卡，所以盡管當地犯罪事件頻發也沒有人管，這樣的金礦鎮可以算得上是一處法外之地。

拉林科那的采礦權被政府特許給了一家大型礦業公司，這家公司又將礦洞分包給了400多個承包人，由他們自行雇傭礦工。當地普遍采用的勞動體制是，礦工每月為承包人免費工作25天，而在剩下的5天中，采集到的黃金悉數歸自己所有。在這樣的工作模式下，礦工是沒有固定工資的，最后空手而歸也是常事。但假如運氣好的話，礦工們在5天內采到的黃金就可以賣好幾千索爾（1000索爾約為285歐元）。盡管這種勞動體制看似對礦工十分不公平，但當礦業公司試圖在礦上推行秘魯全國薪水體系時，遭到了礦工們的集體抗議，因為在現有體制下礦工們掙錢的機會更大，更別提礦工們在免費工作日里還有私帶礦石出去的機會了。

礦工們每天往返小鎮和附近礦山走的都是一條狹窄的小路，至少要爬30分鐘才能到達礦洞。沿路堆滿了垃圾，地上流著的已經分不清是污水還是排泄物了。鎮上沒有垃圾回收和清理服務，垃圾堆得多了只能被焚燒或是掩埋，鎮上也沒有供水和排水系統，居民們要用水只能去附近的湖泊中取，但湖里的水早已經被汞污染了，這些汞水最早被用來從礦石中分離金子，廢棄后就被直接倒入湖中。當地的汞污染非常嚴重，汞中毒引起的神經過敏讓居民們飽受皮膚瘙癢、灼燒和變色等癥狀困擾，惡劣的衛生條件和嚴寒的天氣，也讓急性呼吸系統感染和腹瀉在此地極為普遍。

我在去礦洞的路上遇到了莫羅，一位來到金礦鎮已經30年的礦工，生活雖困苦，他身上仍保有南美洲人特有的樂觀和豁達，他在跟我閑談中說道：“我到這里可有些年頭了，來這之前我就相信總有一天我能靠著金礦發財，直到現在我還是這么認為。”他還向我詳細介紹了他們的工作模式，在25天的免費工作日里，礦洞承包人會讓礦工們使用風鉆和其他機械器具，但在剩下的5天自由勞動日里，為了限制礦工的個人采礦量，承包人只準許礦工用一些最原始的手工器具。礦工們將這些金礦石帶到鎮上的作坊粉碎，并用汞水分離后，就可以得到粗制的黃金了，這些粗制黃金在鎮上很容易就能換成現金。

然而，不是所有礦工都像莫羅這么樂觀，42歲的何塞就告訴我說，他再也不想在金礦鎮待下去了。他憤憤地表示：“礦洞里又熱又潮，還都是毒氣！我的哥哥就死在了礦上，這里從來就不是人待的地方！”但當我問及他準備何時動身回秘魯中部的家鄉時，他又閃爍其詞地說自己還想再碰一個月的運氣。我心里很想祝他好運，但據目前所了解到的情況來看，在這里，只有極少數的礦工有幸獲得足以改變他們生活的收入。

在金礦鎮，女性是不允許進入礦山的。當地人認為，有女性進入礦山會給他們帶來壞運氣，所以，當地的婦女們只能從金礦外的廢棄礦石和碎片中尋找金子。這些婦女大部分都是礦工的妻子，她們跟隨丈夫來到金礦鎮，一方面是為了照顧丈夫的飲食起居，另一方面也是為了看緊丈夫，讓他們不要把辛苦賺來的錢都花在酒館和妓院里。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寡婦帶著孩子來淘金，她們辛苦地到處撿碎礦石提煉金粉，就是想為孩子創造一個更好的未來。

拉林科那的生活環境如此惡劣，但至少為這些做著淘金夢的人們提供了一些改變生活的可能，這也是為生活所苦的人們還在不斷地來到這里的原因吧。

（鄒紅霞薦自《海外文摘》）

責編：Es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