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蘇塵惜
他害怕離何小惠太近,害怕自己深陷。

三個未接來電顯示在手機上,都是房東的,周宇的眉頭動了動,大抵又是談房租的事兒。
這年頭漲得最快的就是房租了,自從附近開了個大型的游樂園以后,從前無人問津的房子倒是向著寸土寸金的趨勢進發,去年漲一萬,今年一口氣要漲兩萬五,真是頭疼。
周宇手里這間書店原先是一位臺灣的老先生開的,據說老先生在不少地方都開了書店,但是近些年他身體狀況不好,就把店轉讓給了常在這看書買書的周宇,極低的價格就轉讓了。店里有許多古老的絕版書,也有最時興的暢銷書,還有古董般的手抄本,很是受文學愛好者的喜歡,所以店里聚集了不少的文藝青年,這些年的生意都靠他們撐著,可是如今房租漲成這樣,他就是有心經營,也是無力承擔。
“周宇……”聽到叫喚,周宇才回過神來。
何小惠正拿著本書在他眼前晃動,“想什么呢,這么出神?”
“昨晚睡眠質量有點差,晃神。”周宇有點尷尬,沒想到何小惠居然在這個點出現了。
何小惠就住在附近的小區,平均每個星期都會來買書,現在能堅持看這么多紙質書的人極少了,周宇一直對她有點好感,但她同時也是年薪極高的公司高管,他只能把那點心意藏在心里,從未透露過,但是每次何小惠要是找一些比較難尋的珍本,他都會竭盡全力去尋找。
“是不是發燒了?瞧你那臉色慘白的。”何小惠熟絡地將手探到他的額頭:“稍微有點微燙,你收店以后去看看醫生。”
神色里有些許憂慮,提議要不要先去買點藥吃著,周宇趕緊說不用麻煩。周宇個性原本就有些內向,何小惠這般舉動倒是把他嚇到了,說話有點結巴:“沒事的,真沒事。”直到何小惠轉身離開,他的神情才稍稍緩了過來,看著她的背影心里有那么點失落,也許某一天何小惠再來買書,能看到的只能是一扇緊緊關閉著的門了。
周宇到處向朋友們借錢籌集租金,朋友們都笑他傻,這么虧本的生意還想著做,還不如早點去找一份正經的工作,說不定收入要高得多。借了一圈,總共也就籌了五千多,再加上之前的積蓄,離房東規定的租金還缺了點,房東日日催,說是交不上房租趕緊吭聲,她好另尋租戶。
那些日子周宇的精神極差,也很少打理店里的書,何小惠再次過來買書的時候,還吐槽說周宇不勤奮,才沒幾天書架上竟然積了灰塵:“你這是要把我們這些老客都趕跑嗎?”何小惠只是開個玩笑,周宇卻像受了極大的驚嚇趕緊搖頭,“我這就去收拾。”
“好啦,不跟你鬧了,不過我怎么感覺最近店里都不進新書了?以前你可從來沒有錯過新書上市啊!”
周宇苦笑,忙著與房東的租金拉鋸戰,店里的事情自然是忽略了,可是這種丟人的事情怎么能跟別人說呢。他只能勉強擠出笑容說:“年紀大了,健忘,待會兒就去訂貨。”何小惠走的時候,周宇從抽屜里拿出了一本封面特別精致的書,但是書頁已經有些舊了,那本是何小惠第一次托他尋找的珍本,市面上鮮少有,所以一直沒找到,直到最近才有收藏者說愿意轉讓。
“啊!這書你找到了,太厲害了。”何小惠小心翼翼地揣著它,視若珍寶。她想要支付高額的書價,卻被周宇拒絕了。
“這是我送你的。”周宇送不起其他昂貴的東西,這也只能是他的小小心意了。
周宇說的小小心意,其實都耗費了不少的精力和時間,除了找“珍本”這種事,再之前他還給何小惠整理過資料,認認真真翻閱了將近四五十本書,將她所需要的資料整合到一起,還有非常詳盡的目錄指引。可是當時他將東西交予她時,只說是順手之勞,就連何小惠要請他吃大餐都拒絕了。因為他害怕離何小惠太近,害怕自己深陷。
他只是一個沒有前途的書店小老板,而她的天地那么廣闊,明顯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做人啊,還是有點自知之明比較好。
那日房東到店里來跟他提房租的事兒,因為錢還沒籌夠,他支支吾吾地求房東寬限些時間,到交租的那天肯定會將約定的錢如數給她。房東許是心情不好,罵罵咧咧地說他沒本事就別逞強,別拖到那個時候就溜之大吉了。
房東雖然說話難聽,但是周宇也沒法辯駁,只能低頭受氣。可是他沒想到在房東走了以后,何小惠突然冒了出來。
“房租的事很為難嗎?還欠多少?”何小惠開門見山地問,周宇窘得滿臉通紅。他怎么也沒料到,自己最狼狽的時候,會被何小惠撞見。
在何小惠的連續發問下,他才坦承房租還差七千。也許在何小惠那里這點錢根本不算什么,但是他的確是被這七千給難倒了。
“沒事,七千我借你。”何小惠爽快地提出借錢,“現在書店是越開越少了,要是你這兒再關了,我都不知道去哪了。”
何小惠隔日就將錢送了過來,不過她還提了個條件,希望書店能裝修換個門面。
“我連房租都拿不出,裝修更沒錢了。”面對何小惠的提議,周宇實在難堪。

“裝修的錢我會出,也算是我對書店的一點心意。”何小惠滔滔不絕地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說是現在單純經營圖書實在困難,最好是能附帶一些別的業務,比如提供飲食,或者賣些精美的禮品什么的,最主要是吸引客流量,人多了才有生意,才能賣得出去書。
這些想法周宇不是沒想過,但是之前他一直缺乏資金和勇氣,但是現在有何小惠在身后支持他,莫名地鼓足干勁兒。
兩個人為了書店之后的規劃,商量了不少的方案,最后群策群力,不少之前總來書店的顧客也參與到書店的改造當中,有人介紹裝修師傅,有人提供書架贊助……后來在將近兩周時間的裝修后,完全成了一間嶄新的書店。
書店開張那天,何小惠特地邀請了她的同事來捧場,她還別出心裁地組織了一個詩歌朗誦的節目,大伙兒踴躍參與,好不熱鬧。
然而周宇的心并沒有伴隨著書店的開張而輕松,反而覺得肩上的擔子愈發大了,畢竟他現今承載了那么多的期盼和愿望,最重要的是何小惠的期望,他不想讓何小惠失望,所以他要更加努力。
也是在那一天,周宇認識了唐力,是何小惠的同事,對她百般照顧,眼神里也盡是愛慕。他們臨走的時候,唐力殷勤地給何小惠開車門,小心地用手擋住車框,生怕何小惠的腦袋被磕到。周宇覺得自己跟唐力比,實在是相差太多了,無論是經濟實力還是其他方面,好不容易積攢起向何小惠告白的勇氣和信心也崩塌了。
有能力照顧何小惠的人,才是值得她愛的人,周宇決定暫時隱藏自己的愛慕,除非等到自己有能力去承受這份感情之時再去表白。
因為一心忙著書店,自然與何小惠的接觸就少了很多。何小惠有時候開他玩笑:“你最近躲著我,是怕我追著你還錢嗎?”周宇只是笑笑,他倒是想更快把欠債還上,那樣他的心理負擔才會少一點,才更有勇氣去愛眼前的她。
經過改造的書店,生意提升了不少,半年時間竟有了盈利,周宇拿了一部分錢去還給她,何小惠一臉驚詫:“那么急著還我錢?說不定書店還需要一些錢周轉,你可以先留著備用。”可是周宇堅持要把錢還了。
但何小惠的臉色很差,她賭氣說:“就這么急著跟我撇清關系?”何小惠一臉的冰冷,顯然是生氣了。
反倒是周宇不理解了,還錢不應該開心嗎?怎么這么生氣?而且還說出那樣一番話,難道?但是他不敢細想,他仍舊對自己沒有信心。沒房沒車,事業也需要別人的幫助,如此狼狽的他,不敢奢望得到何小惠的喜歡。
所以他更加努力地賺錢,賺到足夠的錢,或許他的信心也會增加。后來何小惠也極少來了,偶爾來買幾本書,也再未拒絕周宇還錢,漸漸地,兩人變得有些疏離。周宇每次都暗暗鼓勵自己,只要再努力點,你才能給她幸福。
可是,那天周宇去何小惠公司樓下時,看到艷陽之下,她在唐力撐著的傘下面,歡聲笑語。他有多久沒看到她的笑容了?大抵是從他專心在事業上以后,只是等到事業有了起色,佳人大抵也另覓了良人。他自嘲地笑了笑,轉身離開,還是不要上去打擾他們了。
只是在那一刻,聽到身后何小惠輕柔的叫喚,他頓住了腳步。
“終于有空來找我了?我以為你扎在錢眼里出不來了。”何小惠打發了唐力,跑上前來。
“你們不約會了嗎?”他詫異地問。
“想什么啊!唐力都快結婚了,只不過對我們女同事多點照顧,就被你們胡亂配對啊。”
“找我什么事?”她又問。
原本他想說還錢,可是話到了嘴邊,他又咽了下去:“沒事,就是想見見你,好久沒見怪想念的。”他不擅長說情話,以至于說出這句都吭吭哧哧很費勁。
何小惠瞧他那滿臉通紅的模樣,捂嘴偷笑:“想我?”
他鄭重地點頭說:“很想,很想。”
雖然在別人眼里這樣的表白很無力,但是何小惠知道,要這膽小鬼告白,已經不容易,現在將就點吧,反正以后的時間還很長,慢慢調教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