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蘇◎阿 土

新銳/徐紅暉 圖
一群白色的羊,如同一團白色的云彩,在家鄉的田埂上飄過,杏花說開就開了!
是誰,究竟是誰的心思動得這么厲害?
一轉眼杏花就落了,一根根垂下的柳條在跌宕的春風里,發出一群鳥飛過的聲音!
二月,羊在家鄉的田埂上,它們走過的地方,地地菜正歪歪扭扭地向前爬著!
笑得那么甜,肯定有令人心動的事情!
在這片春情四溢的土地上,有什么事能在激動的面孔上不留痕跡?
秘密是捂不住的,當那只被疏忽的喜鵲登上窗臺一叫,所有的情節就暴露無疑了!
三月,桃花開了,姐妹們的喜事近了,捂了一冬的矜持再也無法遮攔了,呼啦一聲,連陽光都禁不住地融化了!轉眼間,整個大地都洋溢著水乎乎的濕意!
四月的號角響了,太陽興奮起來,熱烈地嘹亮著。
燕子回來了,它們啁啁啾啾地對起了話兒。它們是那么高貴、典雅,連舉止都帶著友愛。這些文質彬彬,穿著黑絲絨禮服的鳥兒最容易給你帶來奇妙的想法!
我不知道它們是誰帶來的,只知道它們的到來,也給我帶來靈感和詩意。
就像我這時突然想起了一種叫紫云英的植物,只因它有個燕兒草的別稱,就讓我愛得義無反顧。
燕子。當你像一只飛機掠過水面,我突然發現,你是這個季節最爛漫的童話!
我要在你最溫暖的愛撫中停下行走的身體,看你舞蹈或者蛻變!
五月,母親一邊搓著粗糙的大手,一邊在起伏的琴弦上作曲。那種神秘的力量在母親的耳朵里,不停地發出奇異的聲響。那些跳動的音符,讓母親充滿痛苦,也充滿幸福,并慰藉著她那顆惴惴不安的心!
母親就像一朵不眠的花,時刻諦聽著季節一樣,守著蠶房的動靜,那些喧嘩的家伙才是她最快樂的心事!
母親不是婉約的女人,也不是多情的女人,她甚至有些古板,只對那些叫“家蠶”的家伙情有獨鐘!
回憶的潮水涌動在房間,倦意的陽光在落魄的椅子上跳動有聲!
我無法停歇對六月的懷念與恐懼,無法把頭甩起,讓回首的動作輕松而美麗。那些鐮刀,在火辣辣的太陽下灼著我的心事,我永遠不能原諒自己,出生在鄉村卻沒能成為一個優秀的農人,這個事實,讓我笨拙無比,讓我無力在提及鄉村農事的時候幸福無比。
我無法像一個普通的農人那樣陶醉在收獲的喜悅里,當金燦燦的麥子向鄉親們俯下身體,那謙卑的溫暖濡濕了我的心田。難道我只能懷著對農事的敬畏,在母親的淚眼里遠走他鄉嗎?
我無法回答自己,但是,也一直未改對麥子的眷戀。
六月,鐮刀飛起,我只能在堆起的麥垛里,做一個短暫飛翔的夢!
對于進入玉米地而不受威脅的美好幻想,那些長在葉緣的微小鋸齒,以不容置疑的態度拒絕了交談,拒絕了所有可能的妥協!
玉米的性格就這樣袒露無疑,映照著幸福生活的來之不易。
在我打開的七月里,那些生長的玉米,像列隊的士兵,頂著紅色的盔纓,整齊劃一!
它們在村莊的四周成片地生長,在我的夢里操練,甚至用上了分解的動作,精益求精地進行著立正、稍息、左右對齊,一步一動或者一步兩動!
小時候,我們也曾認為自己會像玉米一樣成長。但是,當它們長得超出了我們童年的時候,我們才突然發現,那只是一個溫柔的夢!
是誰把我引進這灼人的世界?
樹影耷拉著,風不聲不響,云白白地定在空中,不游不走。身邊的植物不說話,盡量不發出喘息。
這時候,我突然想和朋友說說愛情這件事,多么熱烈的激情呀。可是,所有的花朵都閉著眼睛,連搖頭的力氣都省了。
我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失望!
八月,整個人寰,除了這燦爛的陽光,還有什么事物是醒著的?
田野里,我的鄉親,那些古銅色的面孔堅守在民間嘹亮的部位!
一縷一縷穿過嗅覺的瞬間,嬉鬧的鄉村突然變得安靜下來。一顆輕易不會柔軟的心在暮色降臨前,有了從未出現的猶豫。
那是一片動人的時光呀,晚霞如火,腮紅如酡。我就在這樣的情景中醉了,想起母親如何在灶膛里點燃柴火,把一個家經營得溫馨而又甜蜜!
多么熟悉的溫情呀,早已不在晚風中生長情緒的我,卻忍不住把眼睛揉了又揉。而我已經接近荒蕪的夢境呀,也再一次有了長滿青禾的沖動!
九月,當炊煙響徹門庭,那只早已棄之不用的粗瓷大碗,竟又溢出誘人的米飯香!
如何在一場文字的盛宴里,將豐滿的水稻帶回家,在清香的案幾上進行供奉?
那些行走在田野的人物,我要用怎樣的紙才能畫清他們的模樣,在表情中添加我的敬意?
風,在又高又遠的地方叩著柴門,叩響一個季節最美的童話。
美人伸出的手指,千嬌百媚的手指,怎及我鄉親的用力一握,便將成袋的稻谷從容地扛上肩膀,也將我從現實的生活中,拋上了已駛入遙遠的牛車!
或許,我也可以成為一粒碩大的稻谷,在鄉村的道路上奔跑,向大地躬下嬌生慣養的身體。
我是應該拾起一個農民的尊嚴,向所有的勞動者致敬,向所有的莊稼示愛,祈求被我遺棄的村莊原諒!
十月,當我轉動驚醒的身體,一株金黃的水稻,就向我示出了全部的善意!
伯父被攤開的泥土收起,他的棺材成了11月最黑暗的風景。
當寒冷的風,刀子一樣割著我們的皮膚,我知道,任憑我們怎樣呼喊,也無法再喚回伯父了,縱使把哭聲串成一條長長的帶子,也拴不住伯父飄蕩著遠去的魂。
就這樣,這個普通的老農,這個一生未離開過土地的人,最終被土地收回了生命!
11月,我在回憶的路上寫下了這個平凡的長者,在哭泣的喉嚨里,看到滿樹被唱黃的枯葉!
一支曲子該怎樣表現,才能奏出最美妙的旋律,讓心靈彼此對視?
冬天里,紛紛揚揚的雪是最吉祥的音樂,在旋轉的太陽下譜著光曲,在靜止的月亮上彈著月弦!
笛聲傳來,故鄉的視野外,誰還在抒寫著歲月的祭奠,詮釋著靈魂的音符?
我不再像當初的少年了,鄉土也不再是曾經的鄉土。
枯樹林立的村莊之外,再也看不到振動云板的鴿群。一去經年的愛情,還能說給誰聽?
雪,我相信,只要有你,就可以還世界一片清靜,還我無邊的寧靜和不盡的幻想!
12月,我還有一顆少年的心,還可以在升起的音樂里看到詩人放飛的白色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