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藍·約納科維奇：世界本無大小

吳穎

我曾被薛藍·約納科維奇《大世界，小世界》這本圖畫書的封面給欺騙了。一直以來，我都以為它是那種教孩子辨識、對比大和小的圖畫書。后來，當我翻開細讀后才知道，薛藍在這本圖畫書中想說的，恰恰與我的理解相反，而是“世界的大和小沒那么簡單，可能根本無大小”。

薛藍是誰？

我們先來認識一下薛藍·約納科維奇。

他3次被提名國際安徒生大獎，還有兩次沖入重圍。

他將“第18屆布拉迪斯拉發國際插畫雙年展金徽獎”和“意大利博洛尼亞國際童書展最佳童書獎特別獎”收入囊中。應該說是一位在圖畫書領域杰出的創作者。

同時他還是一位雕塑家，雕塑作品也曾獲得過不少獎項。他還為圖書、雜志繪制插畫和封面。在戲劇方面，他也有所涉獵，為兒童劇設計布景和木偶。

圖畫書不應該只是藝術品

在藝術領域有如此多成就的薛藍，并不是一位匠人，而是一位思考者。從《大世界，小世界》這本圖畫書，我們就能深切地感受到。

在這3幅大圖中，薛藍分別展示了3組動物：犀牛和青蛙、變色龍和蝸牛、馴鹿和蝙蝠。從體形上，它們確實差距巨大，是大家眼中很容易被分辨的“大和小”。

但是，都是照顧寶寶，都是媽媽，犀牛和青蛙有什么差別嗎？沒有。

把變色龍看成是一只有著巨大尾巴的蝸牛——這種關聯也許可以幫助我們換個視角看很多事物，不再恐懼，或者不再妄自菲薄。

圣誕節需要跑遍世界的馴鹿，確實需要蝙蝠（或者說是受蝙蝠啟發而來的）導航系統的支持——別忘了這個世界是相互支持的，根本沒有誰更了不起這么一說。

以上這些是我在看這本圖畫書時的理解。我想，可能不同的孩子、不同的父母在看的時候都會有自己不同的認識，或者是被激發了一點點對這個世界新的思考。甚至還可以把它看成是一本充滿智慧的政治教科書：盧梭的《社會契約論》中表達的自由、平等，以及享受平等權的人們共處時的情形;伏爾泰談論的寬容和羅爾斯筆下的正義。薛藍把這些政治觀點用孩子能理解的方式藏在了書里。公民教育從幼兒園開始——這也是薛藍的觀點，他用自己的方式在孩子中進行著人文主義教育。

沒有大小，只有共存與包容

在中國已經出版的作品中，薛藍自己也最喜歡這一本。他在接受我們的采訪時說：“我最喜歡它，不僅僅是因為里面的圖畫，還有大動物和小動物在有趣的情境下生活在一起這個想法。這本書用幽默的方式講述了大與小、強與弱之間的共存和包容。我認為這是非常重要的一點。我們不能僅僅談論美好的事物，而是必須談論一切，通過圖畫書讓孩子為將來的生活做準備。生活本來就有好有壞，有笑也有淚。”

不同視角，就是愛的魔法

在薛藍的另一套作品“愛就是魔法”創意翻翻書里，也是采用了“在一本書中讀到兩本書”的方式，分別從孩子和父母兩個不同的視角來講述同一件事。薛藍和我們分享了他創作的靈感來源：“有一次，我為家人準備午餐，我自豪地對妻子說，‘看，我準備了午餐！而此時，我的小女兒卻在喊：‘爸爸把廚房弄得一團糟！”所以，他認為，在圖畫書里讓孩子學會從不同視角談論同一件事情，可能是一種魔法，能讓我們更容易地看見愛、理解愛，也能搭建人與人之間溝通的橋梁。

讓孩子在圖畫書里看見這個世界更多的部分，有所思考，應該是我們對優秀圖畫書的考量標準之一，而不僅僅是停留在看故事和圖畫上。薛藍的作品應該說可以達到這個標準了。

有思考，但更需要表達

薛藍其實很喜歡在圖畫書中談論一些稍微嚴肅的話題，常常用反諷性的態度來看待這個世界。他認為這不僅僅有助于圖畫書的創作，也有助于小讀者更好地理解世界。但是，作為藝術家，他在創作時非常清晰地知道該如何有趣地將自己的思考表達出來，這也是薛藍為自己制定的創作圖畫書的終極目標：用有趣的圖畫向兒童表達自己，并且把插畫家和每一位讀者聯系在一起。為了表達自己，遵循內心的感受，而不是為了出版而創作的圖畫書，可能才會變成真正受歡迎的作品。

說起表達的另一個方面，薛藍也建議父母與孩子在共讀時多表達、多與孩子交談、多解釋，不僅僅是講故事。他認為好的圖畫書有著積極的思想，父母正好可以借此向孩子傳達重要的信息和美好的情感。共讀圖畫書這件事本身就是與孩子的情感交流，甚至是通過閱讀的方式幫助孩子為將來的生活做好各種心理準備，讓他能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

藝術與孩子

薛藍是兩個女孩的父親，太太曾是一名古典芭蕾舞演員。在薛藍的家庭里，所有成員都對藝術有著極大的興趣。當談及孩子的藝術教育問題時，薛藍說他并沒有刻意給孩子提供某種藝術教學，只是嘗試培養她們對藝術的愛。旅行時，夫婦二人總是帶上孩子，讓她們去感受和收獲不同的藝術體驗。如今兩個女兒都掌握了不錯的藝術知識，并且也很喜歡戲劇、電影、音樂等各類藝術形式。薛藍的太太和女兒時常成為其作品的靈感來源。譬如，即將在國內出版的《動物肖像大書》的靈感，就是薛藍在女兒小時候帶她逛畫展時獲得的。這本書也非常有意思，薛藍運用藝術史上非常重要的繪畫作品，并將畫作中的人物頭像換成了動物頭像。后來他帶5歲的女兒去倫敦參觀國家博物館時，女兒注意到了一幅著名的肖像畫，并且告訴爸爸：“噢，爸爸，你的畫在這兒！”薛藍覺得很神奇，雖然圖畫書中的頭像已經換成了動物，但這并沒有影響女兒的判斷，女兒通過理解構圖、色彩運用等，一眼就認出了爸爸圖畫書作品的原型。所以這本圖畫書出版后，可能會成為開啟孩子們認識名畫、學著欣賞名畫的一種新的方式。

對于孩子看圖畫書與學習繪畫之間的關系，薛藍也是非常肯定的。但是前提是孩子喜歡其中的插畫，有試著模仿的意愿，甚至有想創作自己作品的意愿。他認為好的圖畫能夠幫助孩子理解藝術，認識到優秀的、富有創造性的建筑、音樂、戲劇等的重要性。他更建議讓孩子在畫畫的過程中感受到自由，用自己的方式進行，就像在進行他喜歡的游戲，而不要變成一種負擔。

Q&A

Q：獲得過那么多的國際大獎，對您的意義是什么？您有過創作瓶頸期嗎？沒有創作靈感了怎么辦？

A：獲獎總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特別是國際性大獎。但是，到了我這個年紀，已經變得沒有那么重要了。更重要的是去感受創造力，不失去繼續創作新書的動力。

我不認為靈感是創作最重要的元素。我經常四處尋找新的點子，然后將這些點子記錄在我的速寫簿上。當然，不是所有這些零星的想法和點子都是可用的，我只是將它們存起來，當我需要的時候，能夠在本子上找到它們。

在不同的領域里創作，對于不讓自己陷入創作瓶頸是非常有用的，比如做雕塑、創作單幅畫作等。

Q：您在創作圖畫書時，會考慮到迎合孩子的喜好嗎？

A：通常我會試著建立自己的創作標準。過多考慮孩子的反應，有時候對我來說會是一種限制，因為每個孩子都是不同的。假如創作者在創作時只想著如何取悅孩子，就不可能創作出一本所有孩子都喜歡的書。所以我更需要讓圖畫幫助我，因為圖畫是一門國際性語言，讓我與各國的孩子之間都沒有障礙。最重要的是，成年人應該跟孩子一起閱讀，陪伴他們，引導他們，教他們學會從藝術家的視角，去欣賞設計之美。

Q：您覺得什么是優秀的圖畫書？

A：在我看來，優秀的圖畫書應該詼諧有趣，用新穎的方式談論日常生活。當然，也要畫得好。

“畫得好”是什么意思幾乎很難解釋，我覺得一幅作品不必很完美，但得是活潑的、有趣的，讓你想多看一眼，并且有值得品味的細節。還有就是，在好的書中，你總能找到積極的思想。而且我認為圖畫中不能有侵略性和任何侵犯，并且沒有刻板的色彩模式（比如藍色用于男性，粉色用于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