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境訴訟中專家證人制度專門化研究

趙浩帆

摘要：隨著新《環保法》的施行，我國對于環境問題日益重視。環境訴訟案件的激增，傳統的司法救濟已經不能滿足現狀，對于司法救濟中傳統的方式應對復雜的環境專業問題也具有一定局限性，這為在審判中實現專家制度專門化來解決環境方面專業的問題提供了契機。本文通過借鑒國外關于環境訴訟中專家證人的建設來提出對我國環境訴訟中建立專家證人制度的建議。

關鍵詞：環境訴訟;專家證人;專家制度專門化;司法救濟

一、環境專家制度專門化的內涵

（一）概念認定

我國法律及相關規定在概念表達上將鑒定人、專家輔助人、專家證人、專家陪審員均稱為“有專門知識的人”、“技術專家”或者“具有特定專業知識的人”。根據相關概念的總和，筆者認為，所謂環境專家制度專門化，即國家或地方的審判機關或組織為了解決環境訴訟中專業性的知識或專門性的問題需要專門的專家進行專項的解答。

（二）具體規定

我國在關于《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全面加強環境資源審判工作為推進生態文明建設提供有力司法保障的意見》第20條明確規定：“建立環境資源審判專家庫，在審理重大疑難案件、研討疑難專業問題、制定規范文件時，充分聽取專家意見。可以聘請環境資源領域的專家擔任特邀調解員，運用專業技術知識促使當事人自覺認識錯誤，修復環境，賠償損失。保障當事人要求專家出庭發表意見的權利，對于符合條件的申請及時通知專家出庭就鑒定意見和專業問題提出意見。”此意見明確規定了要充分發揮專家在資源審判工作中的作用。實踐中環境糾紛案件產生原因復雜，專業性較強，需要專門的專家制度來解決環境糾紛中難以認定的問題，并且參與到環境訴訟中。但是現行的法律并未規定相應的制度來解決此問題。所以筆者認為要建立專門的專家制度來解決此難題，以上筆者將從一個角度即環境訴訟中專家證人制度專門化的建立來進行闡述。

二、我國環境訴訟專家證人制度現狀

（一）現狀分析

在環境訴訟過程中，審判組織的專門化和專業化是保障環境資源審判的專門化的前提，審判組織的專門化和專業化是環境訴訟案件中確保事實認定最大程度接近客觀事實，統一裁判尺度，增強裁判的權威性、實現司法對環境資源實質保護的最根本保障。而我國專家證人在環境訴訟中并沒有相關制度規定，有學者認為，專家證人是指“具備知識、技能、經驗、受過培訓或教育，而就證據或事實爭點提供科學、技術或其他專業意見的證人。”專家證人制度起源于英美法系國家，用于解決訴訟中產生的技術爭議，可以說是與大陸法系專家鑒定制度相對應的制度設計。我國環保法并未對此有明文規定，但在我國的司法實踐中存在非制度化的適用。我國的其他法律對于專家證人也無法條的明確規定，如我國《民事訴訟法》第七十九條規定：當事人可以申請人民法院通知有專門知識的人出庭，就鑒定人作出的鑒定意見或者專業問題提出意見。該條文只規定了專門知識的人提出意見，并未規定具體的專家證人制度。有觀點認為，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以下簡稱《證據規定》）第61條的規定：當事人可以向人民法院申請由一至二名具有專門知識的人員出庭就案件的專門性問題進行說明。人民法院準許其申請的，有關費用由提出申請的當事人負擔。審判人員和當事人可以對出庭的具有專門知識的人員進行詢問。經人民法院準許，可以由當事人各自申請的具有專門知識的人員就有案件中的問題進行對質。具有專門知識的人員可以對鑒定人進行詢問。有學者認為該條文已經為我國民事訴訟創設了專家證人制度，實則不然。我國專家證人制度在民事訴訟領域都無具體規定，環境訴訟領域更是缺乏。

（二）立法空白

近些年隨著環境污染問題愈發嚴重，環境訴訟勢必成為維護公民環境權益的有力法律武器，當前我國的環境訴訟已經從理論研究、制度安排逐步過渡到制度實施階段。然而，環境訴訟取證難、鑒定難和質證難是制約環境訴訟能否切實發揮作用的若干關鍵因素。雖然我國現行《民事訴訟法》第七十九條牲見定的這個專門知識的人，最高人民法院在2015年發布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環境民事公益訴訟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十五條和《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環境侵權責任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九條規定在這兩個司法解釋中都明確了當事人有權申請專門知識的人出庭對鑒定結論發表意見。但我國在環境訴訟法條中未明確表明專家證人這個詞匯，但是法條實質就是作為專家證人進行的法律行為。所以筆者建議彌補此方面的立法空白.對于解決環境訴訟中的技術難題，提高訴訟效率大有裨益。

（三）環境訴訟實踐需要

在環境訴訟案件中雖然缺少相關法律條文具體規定專家證人制度，但是在實踐中已經存在專家證人的具體運用，如清鎮生態環保法庭適用了專家證人的非制度化應用。如在百花湖取水權糾紛中，原告獨自聘請當地的水產研究部門人員對死魚進行解剖并發表意見。如洞庭湖環境資源審判案件中，合議庭確定湖南環保學院專家以專家證人的形式出庭作證，采用虛擬治理成本法為依據計算生態環境損害賠償數額等，對于案件事實的認定有著積極意義。法官可以根據專家證人的意見對案件裁決，但是這種非制度化的解決也只是少數，若有相關法律條文的規定，使其變得更加合法、正規，對案件的審理效率極大促進作用。

三、國外環境訴訟專家證人制度現狀

（一）美國專家證人制度

1.專家證人的內涵

（1）專家證人定義

美國《布萊克法律辭典》將專家定義為：“經過該學科科學教育的男人和女人或者掌握從實踐經驗中獲得的特別或專門知識的人。”美國學者（Rogers）將專家定義為：“是指在某一行業、學科或職業具有足夠的技術或專門知識的人。嚴格的講，任何一個行業、學科或職業中的‘專家都是通過實踐或觀察變得經驗豐富的人。因此，專家可以被定義為‘有技術的人。

（2）專家證人資格

《美國法律辭典》把“專家證人”解釋為：“在一項法律程序中作證，并對作證的客觀事項具有專門知識的人。專家證人是具有普通人一般不具有的一定知識或專長的人。受教育程度可以為一個人提供專家證人的基礎，但是基于經驗的特殊技能或知識可能使一個人成為專家證人。”《美國聯邦證據規則》第七百零二條規定，“憑其知識、技能、經驗、訓練或教育，在科學、技術或者其他專業知識方面能夠幫助事實裁判者理解證據或者確定爭議事實的人，就有資格成為專家。”可見美國對于專家證人資格的認定還是相當寬泛的，只要其對案件的證言或意見推論對案件事實的認定有所幫助，不論其學歷高低或者其他外在條件，甚至不排除非法工作經驗。美國的一個判例說明，在一個毒品案件中，當事人對于毒品大麻是在美國種植還是在國外種植產生分歧，此時，一個曾經販賣哥倫比亞大麻的及其他種類大麻并有著豐富經驗的人被聘為專家證人對此分歧進行分析。就好像下水道漏水的案件中，對于漏水這一事實爭議，可以聘請一個文化程度很低但卻專業修水管幾十年的技術工人作為專家證人，對于案件爭議焦點提出自己的意見。可見，美國對專家證人資格的要求相對比較寬松。在美國環境公民訴訟中，環境專家證人可以在任何與環境管理，不動產評估，環境工程，職業安全與健康（OSHA），能源經濟學，灌溉，脫水，地質學，巖土工程，海事法，環境科學，安全和工業衛生，室內空氣質量，安全工程，水文地質，水和廢物處理，毒理學有關領域進行環境評估。可見，專家證人在環境領域不同方面的涉獵廣泛。

2.專家證人的選任

對于專家證人的選任.美國聯邦證據規則第706條進行了相應的規定，a款規定了專家證人可以法院可以依職權聘請專家證人，即法院可以聘請當事人所共同同意的專家證人人選，也可以自行聘請專家證人。法庭任命專家至少有五種因素值得考慮：第一，訴訟當事人或是因為無錢請專家，或是因他不能確保專家作證的自愿而不能獲得專家的幫助（如醫療事故糾紛）;第二，一方當事人可能提供最好的證人，但他不能提供最好的專家（主要強調在專家資格上某當事人不能獲得最具資深的專家證人）;第三，陪審團在確定爭辯的專家提出的兩個科學原理哪個是正確的時候顯得無能為力。由于陪審團是依靠專家的解釋來處理他們的難題，那就不存在一種依靠經驗、直覺或者普通常識來決定專家證詞的可靠性的獨立方法;第四，公正的專家的適用可以促進訴爭的解決;第五，選購專家證人的實踐做法和一些專家的唯利是圖已引起了人們的深切關注。由此可見，美國法院對于聘請專家的要求比較嚴格，分析這五條因素，法官聘請專家的限制條件不僅為了訴訟的公正，為了雙方當時人的合法權利得到保護，防止購買專家的現象。

3.訴訟地位

專家證人不同于一般的證人，其專業性有獨立的規定。在聯邦證據規則第703條規定了專家證人意見證言的基礎。即專家證人可以以其在庭審程序中或之前所認識到的或他人所介紹的在特定案件中的事實或材料為其意見或推論的基礎。在專家作證過程中，法院充當“守門人”的角色，保證在事實審中提交的專家證詞是由合格的專家提供的可靠證詞。美國中的環境公民訴訟案件大多適用專家證人，對于環境侵權不同領域有特定的專家證人來對于案件中爭議的環境問題進行評估，發表自己的意見，專家證人的意見對于案件的判決具有決定作用，而我國必須要經過相關程序由法官進行自由裁量是否使用。

（二）澳大利亞環境法院專家證人制度

1.法律依據

澳大利亞的南州環境法院在專家證人方面的規定有相關的法律依據如表1所示。

2.具體內涵

（1）專家證人的資格

專家證人是指基于專業的訓練，學習或經驗而具有專門知識的人。專家證人同一般證人的區別在于，其是就熟知的特定專業領域內的事項發表意見。專家可以在經驗，培訓和學習的層面和程度上有所不同，但每個專家都可以成為專家，根據證人的專業知識，發表意見。UCPR有相關的規定，UCPR31.18對專家的規定是：專家是那些由于爭議問題的特性，具有與爭議問題相關的知識或者經驗，在爭議問題上的意見允許被作為證據的人。1995年的“證據法”108C中的規定則更為直接，即：專家必須是具有特別知識的人，他們可以基于自己的個人訓練、學習和經歷來向法院進行證明，這些證據必須是“全部或者實質性地”依賴于他的這種特別知識而得出的。普雷斯頓（新南威爾士州LEC首席大法官）認為：專家意見必須基于本身可靠的知識體系。知識體系必須在所發現的專業知識領域被普遍接受。表達專家意見的人必須具備專業知識領域的培訓，學習和經驗，具備專業知識。這個人不能是一個庸醫，一個騙子或一個熱心的業余愛好者。專家意見還必須以專業知識為基礎，揭示事實依據和推理。只有滿足這些標準，專家意見的證據才會可靠，才能協助事實。由此可知，對于專家證人的規定，必須是要具有專業嚴格的知識，其專業性是專家證人核心要素。

（2）專家證人的義務

專家證人的首要職責是協助庭審。該義務高于專家證人對當事人的義務。根據“2005年統一民事訴訟規則”附錄7..行為守則”的規定，專家證人的首要職責是向法院負責，而不是聽從訴訟的任何一方當事人。為了確保這一點，法院評估專家大部分依賴于“基礎測試”，即基于專家證人表達的實際意見的測試，并以兩種方式評估準確性：（a）證人的意見必須“完全或基本上”以專業知識為基礎;（b）意見的事實依據必須予以公開和證實證據，根據相關法條規定，即使依當事人聘請的專家也只能視法院為最高利益人，對于發現的與案件有關的事實要首先提交法院，幫助法院了解案件事實。由此可見，對于這樣的規定是要避免出現英美法系專家證人制度出現的情形，使專家證人淪為委托人的訴訟工具。

（3）專家證人的形式

在澳大利亞，有環境法庭的州關于專家證人方面有所區別，如新南威爾士州立法會必須遵守專家及其證據規則。例如，“1995年證據法”（NSW），“2005年統一民事訴訟規則”（NSW）和“1979年土地與環境法院法令”（NSW）等等。專家證人不僅要可信，而且證詞必須與訴訟有關。具體而言，對于新南威爾士州LEC，專家的使用已經發展了主要依靠法院指定的專家來鼓勵各方使用聯合專家或聯合專家小組。新南威爾士州立法會通行的做法往往是同時提供的證據，涉及有關專家就某一點宣誓就職，并將其全部證據保留在一起。通常情況下，對于專家的意見在某個問題上被承認為證據，必須滿足三個要求：（1）專家必須具有他們能夠證明的專業知識法院是以該人的訓練，學習或經驗為基礎的，必須完全或基本上以專業知識為基礎;（2）專家需要出示意見所依據的條件;（3）專家還必須列出他們所進行的所有推理和結論。由此可見，對于專家證人的使用新南威爾士州已經有了獨特的專家證人作證的形式，來規范專家證人的專業性，更好的保障當事人的合法權益，保證法庭的權威。

四、我國環境專家證人制度的設計

（一）專家證人主體資格

對于我國專家證人的主體資格的認定，筆者認為美國的方式是值得借鑒的，只要其對于相關領域了解程度高，不以其學歷背景或者身份為前提。但是根據我國實際情況考慮，由于我國是大陸法系，職權主義國家;而美國是英美法系，當事人主義國家，其交叉詢問制度即可保障其專家的專業性，而我國必須對于專家有嚴格的要求，學歷和專業領域有一定權威的人員，對于我國環境案件的處理才更使人具有信服力。對于我國專家證人的聘請，可以依申請，雙方當事人可以自行申請委托對于環境領域有專門知識的人作為專家證人對于所涉爭點發表自己的專業意見;也可以依職權，即法院可以依職權指定專門知識的人對于相關環境案件的爭點發表自己的專業意見。筆者建議，法院可以建立一個內部的專家資源庫，對于環境領域知名的專家、權威人士都納入專家庫，使得環境訴訟案件關于疑難問題的處理提供極大的便利，有益于環境訴訟爭議的解決。對于專家證人身份上，應當做廣義的理解，既包括自然科學領域的專家，也包括社會科學領域的專家，專家構成既包括科學家、科研機構工作者、教授、工程師等，還可包括律師、管理人員等。關于專家證人含義也應制定相關法條予以明確，區別于專家輔助人，來實現專家證人的確定性。

（二）專家證人的義務

對于專家證人的義務，筆者認為無論專家證人是受當事人的委托或者是法院的指定，都應當確保專家證人的中立性，可以借鑒新西蘭的做法，專家證人應當以法院為最高利益者，其發現的與案情相關的一切材料和事實都應當向法院提交。筆者建議，我國應當在環境訴訟中專家證人的職責立法的條文中體現兩點要義：一、對于專家證人的產生，既可以依照當事人的申請，也可以由法院指定專家作為證人;二、專家證人的應當以法院為最高利益者履行其義務。

（三）專家證人的費用

對于專家證人的費用，筆者建議從兩種情況考慮，若是當事人自行委托的專家證人，則由雙方自行承擔費用;若是由法院指定的專家進行作證，費用可由敗訴方承擔。

（四）專家證言規定

專家證言，是指雙方當事人聘請有專門知識的人就案件事實的全部或一部分進行解釋、說明，并提出自己的判斷及理由的意見。對于專家證言需要進行兩個方面程序設計：首先，專家證言必須要進行庭前證據交換，由于環境訴訟的特殊性，即環境訴訟涉及環境領域專業性極強。為了使雙方當事人對專家證言在短時間內有明確的理解，節約訴訟時間，提高訴訟效率的必需程序。其次，專家證人必須要經過質證并到庭接受質詢。專家證人只能接受專業問題的法庭調查，不能參與與專業無關的法庭調查。

五、總結

通過了解我國現行的環境訴訟中專家證人制度，雖然實踐中有非制度運用，對于處理環境訴訟中的環境專業問題也產生了積極影響，有助于法官判案，但仍然缺少嚴格立法的規定，使得專家證人制度很難實現專業化，對環境訴訟案件難以全面覆蓋。故而筆者通過對美國專家證人制度的分析，澳大利亞新南威爾士州環境法庭專家證人制度的資格、義務、運用形式等方面的闡述，還有新西蘭的具體制度規定，借鑒其精華之處，并與我國環境訴訟制度具體情形相結合，提出我國環境訴訟專家證人制度專門化的設計，對于促進環境訴訟案件的解決、環境訴訟專業問題的解答的有著積極作用，也會極大提高法官審理環境訴訟案件的效率，節約案件訴訟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