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聽星星的聲音

陳佳瑤

小時候喜歡夜晚，也害怕夜晚，喜歡的是繁星綻放的心安，怕的是似潮水般涌來的黑暗。

我喜歡在黎明前悄悄爬下床，依偎在奶奶的懷里，看未躲起來的星星，看太陽漸漸在山頂露出圓潤的臉。

靠在奶奶的懷里，傾聽她的心跳，我的心湖像有條小魚兒在歡快地游動，激起一圈一圈漣漪。

奶奶笑著，松樹皮般的手拂開我耳邊的碎發，我們聽著遠山上傳來的狗叫聲，聽著河水流動的嘩嘩聲，聽著風撫摸樹葉的聲音……說來也奇怪，奶奶年紀大了，聽力卻一直沒有減弱，什么聲音都逃不過她的耳朵。

璀璨的繁星嵌在夜幕上，像極了一顆顆水晶，在一望無際的黑綢上散發耀眼的光芒。

我從未想過，一直平淡而令人艷羨的生活會突然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那天，看著一輛白色的車來接奶奶，我的心猛地一顫，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慌亂之中，沒有人注意到蜷在角落里的一個小女孩。

眼前是灰色的潮水，無助的感覺，鋪天蓋地而來。

腦海中一幕幕閃現的都是天上的星星和奶奶的面容。

等院子里所有人都走了，我才從角落里出來，抱膝坐在青石板上。奶奶曾告訴我：“想哭的時候，仰起頭，眼眶里的淚就能流回去。”我仰起頭，看見星星被烏云遮蓋，天空沒有一點光亮。

眼淚卻沒有因為我仰起頭而打消想出來的念頭，一滴接一滴涌出來了，落在青石板上，啪啪有聲。

我坐在石板上，睡著了，進入了一個有漫天星光和奶奶的夢境。

夢境很美，現實很殘酷。

幾天后，奶奶回來了，眼睛卻像蒙上一層翳，看不清了。

她坐在昏黃的燈光下，手撫著自己的眼睛，說：“瑤兒，奶奶不能陪你看星星了。”我的眼淚吧嗒吧嗒地掉。

我哽咽著說：“奶奶，您不怕黑嗎？”

“沒事，奶奶心里有光，而且我可以聽星星閃爍的聲音。”奶奶微笑著說。

我攙著奶奶，坐到青石板上，奶奶眨了眨看不見任何東西的眼睛，說：“嗯，星星閃爍的聲音很美妙。”靠在奶奶身上，聽著她的心跳，我告訴自己，世界依然美好。

于是，我們依然一起度過每個夜晚，一起迎接每個早晨，一起看灰色的天空穿上彩衣，看晨光舔遍鄉村的每個角落。

雖然，奶奶看不見。

當初我們看星星的時候，我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我只能看著奶奶“聽”星星。奶奶的心跳聲在我耳畔回響，淚，從我的眼眶中墜下來。

但即使歲月以刻薄與荒蕪相欺，我們仍要用慷慨與繁華相愛。

奶奶“聽”星星的情景，成了我心底抹不去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