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松落
生活在中國,在吃這件事上百無禁忌,似乎沒有什么是不能變成食物的。但有一種東西,把它變成食物,似乎總有點兒舍不得,總覺得不大可能。它怎么能吃呢?它怎么可以當作食物呢?不是山珍,不是海味,而是花。
花的存在,本身就是有點兒不可思議的。花是神跡,僅僅是觀看,已經覺得是褻瀆了,怎么可以吃它呢?然而,我們還是小心翼翼地去吃花了。
小的時候吃過槐花。初春,幾乎一夜之間,開遍街巷曠野,真是不可思議。我們用槐花做花卷,用槐花下面條、做涼拌菜,似乎就把那種雪白的花、透明的葉子、碧藍的天和春天,一起吃下去了。
還吃過玫瑰。我們用玫瑰做花卷、餅子、月餅餡,用玫瑰泡茶、做醬、做醪糟,甚至用它來點綴火鍋。嚴格來說,玫瑰花瓣的味道其實并不好,有一種淡淡的苦澀和酸味,而且是那種不大穩定的苦澀和酸味,有時候有,有時候沒有。但加了玫瑰的食物,卻又吸收了玫瑰的香氣,飄忽地、捉摸不定地香著,又幽微地、捉摸不定地苦澀著。玫瑰的味道,像玄學。
小時候,我跟著家人,從新疆于田搬家到了蘭州。住在那里的第一個夏天,舅舅在散步的時候偶然發現,有一面山坡種滿了玫瑰,開滿了星星點點的花朵。
僅僅是在玫瑰園的邊上看著、聞著,是不能滿足我們要把那種美攫為己有的心的。我們終于開始動手采玫瑰了,并且給出一個世俗功利的理由:采玫瑰回去做玫瑰醬。我們專選那些嬌嫩的、半開半閉的玫瑰,采下來裝進布袋里。回到家里,清洗,用白糖揉過,再放在陽臺上晾曬,最后用木頭棒槌搗碎,裝進玻璃瓶子里。那之后的幾年,我們用熱饅頭夾玫瑰,在茶里泡玫瑰。直到我們搬家離開,玫瑰依然每天出現在我們的生活里。
我還吃過萱花和百合。這兩種花都要趁即將開花前,或者花苞微微綻開的時候,把花苞摘下來,曬到半干,當作食材。可以炒菜、做湯,也可以涼拌,鮮嫩可口,有別的蔬菜沒有的味道。
嚴格來說,這些花多半都不算真正好吃,越美的花越不好吃,尤其是玫瑰,那種苦澀,有時候還真是蠻難忍的。但讓花變成食物,似乎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我們好像借助花的飄忽、神奇、非塵世,讓食物籠罩上了一層神秘的光輝。似乎,把不該吃的東西變成可以吃的、該吃的,是一件了不起的事、膽大包天的事、無法無天的事。也正因如此,菜市場里是很難看到花的,因為它其實并不是真正的蔬菜。吃花,只能發生在距離自然非常近的時候。
歸根到底,吃花是一個融入自然的夢。而這個夢,并不經常發生。
王傳生摘自作者博客
總結
文章從不敢吃花談到吃什么花、怎么吃花、吃花時的感受心理等,最后水到渠成地點出主旨——吃花其實是對大自然的一種喜愛、親近、尊重和珍視。行文自然流暢又波瀾起伏,語言清麗婉轉又含蓄蘊藉,令人回味無窮。(特約教師:廣東省鶴山市鶴華中學 李素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