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讓我忍不住雀躍的一場歡喜

□One Day

[1]

踏入高二的那個初秋，陽光溫和地穿過玻璃窗打在我的課桌上。來到新班級的第一天，我就在向陽的窗邊選了一個單人單座的位置。可不一會兒，MP3里五月天的那首《星空》就被身后喧鬧的聲音打斷了，我回過頭去，許驍撓了撓頭發沖著我笑。

他的身旁圍了一圈看著我們擠眉弄眼的朋友，他們推推搡搡地把許驍推到我身后的位置。可能是因為窗外那片藍色的天空過于清透，那一瞬間，縱使教室里鬧哄哄的，我也感覺全世界都寂靜了下來。

在我和許驍相識長達十六年以后，我們終于因分科而從校友變成了前后桌。

大概是我和許驍從小就關系平平的緣故，在極長的一段時間里，我都對青梅竹馬這種設定的小說無感。

許驍是那種常被女生們掛在嘴邊的男孩子，可我從來不覺得有一個令人傾慕的竹馬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小說中有兩小無猜情投意合的感情，卻也有很多青梅成為男主女朋友的憎恨對象。扮演這樣遭人討厭的角色本非我所欲也，于是我早就忽視了爸媽讓我和許驍一起上學一起回家的要求，在學校遠遠看見他時，幾米之外必定繞道。

“嘿，”感覺到身后有根手指戳了戳我的肩膀，我倚著椅子的靠背微微向后靠，邊琢磨著手中的數學題邊聽許驍熟悉的聲音說道，“我媽說他們下午同學聚會，讓我倆自己解決晚餐，我們去吃校門口那家牛肉面吧。”

“哦。”我不情不愿地答應著，然后大腦飛速運轉，思索著該要如何故技重演推掉這頓晚飯。可忽然頭頂籠過一層陰影，原來是許驍站起身微微前傾，伸長胳膊在我試卷的幾何圖上用鉛筆畫下一條輔助線：“這樣你就會做了。”

我聞到了他的校服外套上散發著和我一模一樣的洗衣粉味兒，一度懷疑我們的媽媽連去超市也要結伴同行。

這樣看來，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們哪一天神經錯亂在一起了，也是不錯的選擇。

[2]

我最終還是沒有想出不吃晚餐的理由，更何況咕咕亂叫的肚子和記憶中熱氣騰騰的牛肉面讓我對這頓飯的抗拒減少了很多。

那頓牛肉面徹底成為了我們之間的緩和劑，決定冰釋前嫌的我將他的疑惑和盤托出。

“你之前干嗎老躲著我？”

“因為不想被你的小迷妹們用眼神殺死。”

“你就沒想過這樣會失去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許驍一臉痛心疾首。

“反正我們又不會再也見不到了……”

“這樣啊。”許驍意味深長地摸著下巴點了點頭，心滿意足地轉身去做英語閱讀了。

可我總覺得他誤會了什么，我的意思是，憑借我們父母的那層關系，我們想和對方斷掉聯系都難。可窗邊的風太過溫柔，藍色的窗簾在微風中輕輕搖曳，隔著樹葉的縫隙還能看見紅白相間的操場上奔跑的少年們。

這樣的一幅畫面，大抵可以略作矯情地稱之為青春。我轉頭看看許驍低頭做題的認真模樣，也懶得解釋什么了。

[3]

高三那年，對于我們這群學生來說，幾乎是沒有周末的。每半個月放一次假的我原本想按照自己的計劃彌補缺漏，卻被父母二話不說地塞進了補習班里。我單手撐著腦袋沖著窗外發呆，最近一次的月考成績又下滑了不少，可我的腦子里卻亂糟糟的，面對徘徊在中游的幾門功課，絲毫不知該如何下手。

許驍氣定神閑地挎著背包走進教室，見我一副行尸走肉般的模樣，拍掉了我不停在指尖旋轉著的水筆，拎過我身后的書包，神秘地勾了勾手指：“喂，走，出去玩。”

我和許驍就這樣在補習班老師錯愕的表情中光明正大地走出了教室，我跟著他走到樓下，他從車棚里推出一輛我很眼熟的自行車，只不過不知道何時裝了一個后座而已。

“來，上來。”許驍跨上自行車沖我喊道。我聳了聳肩，接過他的書包，既然好學生都逃課了，那么如果傳到我媽的耳朵里，我就說自己是受許驍的“要挾”才跟著他出來的。

許驍的自行車騎得很穩，我抱著書包坐在后座上，舒服地瞇著眼仰著頭。在教室里待久了，仿佛整個人都浸泡在南方淅淅瀝瀝的小雨中，心情也如空氣一般潮濕陰冷。久違的陽光溫柔地灑在臉上，那些在我腦海里盤旋不息的數學題和英語單詞好像隨著不斷蒸發的水汽一起消散在了空氣里。

“你想什么呢？”許驍的聲音從前面傳來。大概是我們在迎風向前的緣故，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模糊不清。我低頭琢磨了一會兒，其實那些煩惱啊、夢想啊，于我而言，珍藏在心中比付諸語言更有意義。但考慮到他陪我翹課的份上，我還是支支吾吾地說了出來：“在想分數啊。你們這些聰明的學生不懂，我們拼盡全力張牙舞爪地在青春里跟著夢想撕扯，到頭來盡如人意的概率還是那么小。”

“我也想肆無忌憚地享受青春，可只有在這段路上拼搏過了，才能在追尋夢想的路上有足夠的底氣。”許驍沉默片刻，側過頭來不緊不慢地說道。他頓了頓，又不忘補上一句，“生來就是天才的人太少了，只不過很多人都在默默咬牙努力而已。”

“反正……如果需要的話，我隨時在。”見我又沉默了下來，許驍再次偏過頭來沖我說道。

那天，許驍載著我在街頭慢悠悠地閑逛，直到暮色降臨吃了一頓夜宵才心滿意足地各回各家。

[4]

我隱隱約約記得，我和許驍仿佛有過一段非常曖昧的時光，但我們都默契地選擇了緘默。高三余下的日子里，我們還像以前大多數時候那樣，他偶爾幫我打水，我偶爾幫他削個蘋果，只不過那日他翹課帶我出去散心時說的話，如同一顆定心丸一般，支撐著我度過了高三最艱難的日子。

高考結束后，我們兩家的父母特意找了一位在那座小城小有名氣的老師，拜托他指導我們填報志愿。前往老師住處的路上，許驍忽然掏出兩張紙條對我說：“我們把自己想去的城市寫出來然后交換吧。”

我裝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樣子接過紙條，可頃刻間內心卻格外期待結果。

打開紙條的一瞬間，看著一模一樣的兩個字，我們都不約而同地抬頭笑了出來。

“那……既然高考結束了，我也不怕影響你的學習了。”許驍像是猛然間做出了什么決定一般，定定地望著我的眼睛說道，“兩個自小就認識彼此的人，如果能一同走完一生，一定是非常美好的回憶。”

我的視線落在他微微泛紅的耳朵上，忍不住撲哧笑出了聲。因為我知道，不管未來如何，都會有眼前這個令人安心的男孩陪我堅定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