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國賓
一場細雨過后,院子里的花兒全開了。好像只一個轉身,便有了好光景,千百張笑臉一齊擁過來。
花朵五顏六色,只要想到的顏色,花兒都會努力開放出來。我感到花兒做事情,比人還孜求,從不隨意和散漫。
我親近花兒的臉,心貼心地感受它的可愛和乖巧,一顆接納的心還沒來得及打開,朵朵鮮花就溢出一陣芳香來。我的臉,我的眸,每個關節,全裹在美好的日子里面了。
一些花朵熱烈奔放,一些半掩芳唇。一些含情脈脈,眼里蓄著一汪秋水。一些又高潔雋雅,舉手揮著春意。輕風來了,小鳥來了,蜜蜂也飛過來,陽光斜斜地照下來,只要愛美,誰都會在思想的樓層里,給鮮花留一間寬敞的房子。
我是被早晨的一只鳥叫醒的,叫醒的還有棄在荒野上的夢。當我伸手捕捉這個夢的時候,夢不知飛到哪里去了,只剩一些夢的碎片殘留在朦朧的光影里。我想把這些碎片縫合起來,哪怕不是一個完整的夢,不想連一個碎片也不見了。
一個人的歲月像曠野一樣敞開著,渾然不覺中,會有一片云溜走,一頭牛跑出去,一如早晨飛走的夢。不經意間,又會有一個又一個花朵開放,一只又一只蝴蝶起舞。這樣想著的時候,我猛一回頭,見墻基深處長了一株草,一株叫不上名字的草。
那株草險些被拔掉,一株很不起眼的草,我自以為它長錯了地方,想騰出足夠的空間來,讓花朵多做一些高興和美好的事,為家園,為這座城市。
那株草歪歪斜斜,草尖初露,高不過寸,寂寂地蜷縮在墻基處。我不想知道它是一株什么草,閑暇之余胡亂地想事情,無來由地又想起了那株草。
在寶貴的日子里,我不會拿出特別的精力去注目那株草。但它尋尋覓覓,有了些許晃動,脖子向上伸了一下。在微弱的呼吸里,那只是鉚足了勁,閃動的一個眼神。可在一株草的意念里,許是它正以驚人的速度長高長大,葉片再舒展一些,葉尖再圓潤一點,先把根扎下去,長在一個不是故土的影子里,以自己的方式長出點樣子來。它或許有一個美好的想法,認識到長大是一種責任,有萬般未竟的事情要去做。
淡漠的記憶里,草本是長在鄉野,漫過河溝和山岡,擠擠挨挨連成一片。鄉村的冬天安靜而僻遠,一個又一個干草垛站立在牛棚邊,像一個個隆起的山丘,高過房頂和樹梢。我亦真亦幻地想象村莊的模樣,試圖走進去,看裊裊炊煙,聽雞鳴狗吠,將村莊里的事情知個究竟。
家里水管滴滴地漏水,表弟來我家幫我維修,手里還拎一個小工具包。他個頭不高,臉龐黝黑,衣角沾滿了油漬。來自偏遠鄉村的表弟東奔西走,在城市找點零活干,他生活在這里好幾個年頭了。我突然想起墻基處那株不起眼的草,表弟正要說出它的名字時,我快速上前制止了他,因為我明白了那株草的存在。表弟不就是那樣一株草?還有生活在城里的鐘點工、管道工、保姆。他們幫這家那家正解決著好多生活中離不開的事兒。
注視著那株不起眼的草,又看看院子里艷放的花朵,我看到,那株草和鮮花一樣美,它不是來城市觀光的。我會在盛開的花園里,分一些亮色給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