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磕

□ 顏鹵煮

幾年前，我認識了一個朋友。她剛來北京，獨自一人，已婚。我很納悶：一個已婚女人為何離開家庭獨自北漂?后來，我才知曉她的故事。

14歲那年，她愛上了自己的英語老師。他年長她12歲。她22歲大學畢業，和他結婚。婚后三年，兩人的日子步入穩定，她卻忽然“返祖”，想起了自己的夢想和丟失的青春。25歲那年，她毅然放棄體制內的工作，獨自一人來到北京。

分居的這幾年，他們的關系尷尬到無法歸類——像家人一般互相關心，像夫妻一般偶爾幽會，也像漸行漸遠的戀人般心知肚明。

男人繼續著他的工作，朝九晚五，買菜做飯；女人像畢業生一樣在北京租房，吃外賣，加班到深夜……兩人保持著默契的緘默，聯系越來越少，彼此越走越遠。

有一天，她對我說：“我上個禮拜回老家了。他把鎖換了，我心里反而覺得好受些了。我對不住他。按他的年紀，他應該重新找了。他老實，我不提離婚，他就不提。”

兩人的關系就這樣無聲地延續著，衰減著，越過一道又一道底線，但一次又一次地被默然接受。

人怎么能長時間處于這樣一種半死不活的關系中?

直到很久之后，我才理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因緣際會。

從14歲到28歲，大部分女孩只有一個任務，就是個人成長——讀書，談戀愛，干事業，搞清楚自己是誰，然后找一個男人結婚……她——一個聰明、好奇、充滿抱負的女孩，在自我意識急劇成長的年紀里卻早早進入婚姻，而且丈夫老實善良，心智已近中年，所以當愛情的色彩漸漸褪去，接踵而來的便是巨大的懷疑與分裂：洗衣，做飯，裝修屋子，國企的是是非非，父母求孫，自己是誰，想做什么，走還是不走……她想扎入生活，但不甘始終拽著她的頭，誘惑她望向天空。

即使如此，她也無法與他一刀兩斷。長達幾年的拖延是難以用幾句話去評判的：或許是14歲的感覺讓她留戀；或許是他的善良讓她不忍辜負；或許是她覺得還能重新找回那個簡單的自己；抑或是對未來的害怕讓她不想輕易斷了退路……如此種種，看似不合常理，卻都是人之常情——這就是生活的曖昧、人性的復雜。

我曾經一直以為人必須要充滿敵意才能成功，尤其是對自己，所以總是看不慣自己，越不擅長什么事就越要死磕。每每拿著自己的短板與別人的長板比較時，便有一種自虐的動力，好似有了一個巨大的目標，就能徹底改造自我。

我曾經做過一份工作。說實話，那份工作我做得并不好，也不喜歡，卻異常認真，經常把自己逼到死角：在陽光明媚的周末去公司加班，死磕一些無關痛癢的表格；在明明不感興趣的領域里進行毫無興致的應酬；在沒有任何盼頭的心境下，被項目拖著晝夜出差、開會，陷入自虐式的滿足……唯獨沒有問過自己：“你真的喜歡嗎?”

其實，人生是可以有很多選擇的。有些弱點，讓它存在就好了。生活遠比我們所想象的玲瓏很多，它是柔軟的、變通的，有很多出口和機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