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靈魂斟一杯酒

□ 謝勝瑜

美國老頭比爾·波特到中國不止30次了。

比爾·波特不是哈利·波特，他是典型的富二代，他的父親曾一度是掌管美國西部52家酒店的企業大亨。后來，他的父母離婚，令他看破紅塵。

20世紀70年代，在哥倫比亞大學攻讀人類學博士的比爾·波特中斷學業，來到了中國臺灣，在一座寺廟里過起了暮鼓晨鐘的清凈生活。

“修行比讀博士更重要”——這是比爾·波特打坐修行得到的頓悟。“天亮前起來誦經，夜晚聽鐘聲，一日三餐素食，一間房，一張床，如果我的腿太痛，我就讀書。”三年的寺院生活點滴成流，匯聚成一本《空谷幽蘭》。看中國的書，走中國的路，看中國的景，成了比爾·波特的生活新寄托。他一邊做導游，一邊掙錢，一邊閱讀和翻譯關于中國文化的書籍，幾十年來樂此不疲。從2011年8月開始，他尋訪了41位他所欽佩的中國古代詩人的墓地或故居。從孔子的故鄉曲阜出發，他到濟南尋找李清照的墳墓，去西安拜謁白居易的墓地，經成都探尋杜甫、賈島的蹤跡，在湖北尋找孟浩然的墨魂，抵湖南吟誦屈原的《楚辭》……他常常一個人走，一走就是一個月。

后來的一次追尋，比爾·波特在前往湖州霞幕山元代詩人石屋之墓的路上，不慎摔傷，先后在湖州和美國西雅圖動了兩次手術，大腿里植入了20多顆螺絲釘。傷口尚未痊愈，他又來到中國，和他的偶像們“約會”。

2017年夏天，比爾·波特從美國帶來兩瓶威士忌——一瓶18年的威利特，一瓶16年的喬治·斯塔格。然后在北京相國寺跳蚤市場，他買了三個祭祀用的杯子。

比爾·波特要給陶淵明斟酒，“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是他最先讀到的中國古詩，同時讓他喜歡上了陶淵明，也熱愛上了中國國學。比爾·波特說：“陶淵明就像我的初戀女友，讓我迷戀上了中國古代文明。我不會忘記他。”他費盡周折找到陶淵明的墓地，結果卻令他失望：因為墓地處在軍事基地內，比爾·波特不能進去祭掃拜謁。于是，他給士兵作揖求助：“麻煩你幫我把酒灑在陶淵明的墳頭。我知道，按照中國習俗，只有后代才能在他的墳前祭祀斟酒，但在我心里，這位隱居詩人就是我的親戚。”

年過古稀的比爾·波特在美國出版了20本書，都是有關中國的題材。現在，他在美國西雅圖一個海邊小鎮的舊房子里打坐、寫字、喝中國茶，生活恬淡又自在。

到陶淵明的基地斟一杯酒，給自己的靈魂認個親戚，這種令生命恬淡、內心安寧的莊重儀式無關意義，比爾·波特卻執著于用自己的方式來表達——一如逢年過節時，我們對著香案給祖先敬奉一碗齋飯，比爾·波特的執著堅持背后，是關于他一生的初心和精神抵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