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人海外建國，首創亞洲共和體制

歐妍

梁啟超把他列為近代八大殖民偉人之一，新加坡前領導人李光耀將他視為自己的偶像，可惜，作為曾在荷屬殖民地婆羅洲島叱咤風云的華人首領，鮮少有人知道他的故事——

他叫羅芳柏，人們習慣尊稱他為“羅芳伯”，以至于很多人都以為這就是他的本名。

當年，一朝科舉失意后，羅芳伯選擇下到南洋，團結華人創業，甚至還建立了一個對整個亞洲都有影響的共和國——蘭芳共和國，盡管它已不復存在，但至今依然讓人覺得影響匪淺，原因在于，這個1776年創立的國家，實行民主選舉比美利堅合眾國的共和體制還早11年，且是亞洲共和體制首創。

落榜

科舉制自創立以來，便是讀書人尤其是寒門子弟們出人頭地的獨木橋。然而，若是考不中科舉，怎么辦？羅芳伯選擇的是下到南洋創辦一個共和國。

1738年，羅芳伯出生在廣東嘉應州石扇，粵閩贛三省交界處的一個小村落，十分貧窮。不過，也正是兒時家中的辛酸讓羅芳伯小小年紀就品嘗到了生活的不易，也懂得了“一門技術就是一個飯碗”的道理。

村里人都知道羅芳伯有“三邊”：邊讀書、邊干活、邊練武，也就是史文所記載的“自幼學文習武為群兒冠”。在當地，羅芳伯也算是遠近聞名，不但讀書和練武數一數二，還做事勤快，為人友善、豪爽，“負奇氣，性豪爽，尤喜結納”，深得鄉親稱贊。

性格豪爽，武藝高強，還能寫得一手好文章，這樣的文武全才，卻偏偏就是沒有考試運。清乾隆三十七年（1772），羅芳伯在鄉試中再次落榜，這一次，已經34歲的羅芳伯對仕途徹底死心。

為了擺脫生活窘境，羅芳伯告別家鄉的教書備考生活，帶著100多名族人漂洋過海，來到盛產金礦和鉆石的婆羅洲（今印度尼西亞西部的加里曼丹島）。

彼時，誰也不會想到，一個多次鄉試不中的落榜教書匠，會在不久后的將來改寫婆羅洲乃至整個亞洲的歷史。

創業

羅芳伯曾經這樣描述自己科舉之外的第二次命運改變：“蓋聞金山之勝地，時懷仰止之私衷。地雖屬蠻夷之域，界仍居南海之中。歲值壬辰，節界應鐘。登州自虎門出，南征之馬首是東。攜手偕行，親朋百眾；同舟共濟，色相皆空。”

“金山”即指婆羅洲。早在1721年，英國航海家便已開始宣稱“全婆羅洲島商業已被中國人控制”，同時，“華人是西婆羅洲金礦的發現者”這一說法也得到普遍認可。許多華人對此地趨之若鶩。

然而事實上，被稱為“蠻夷之域”的婆羅洲，自然條件和生活環境極其艱苦，挖金礦并沒有想象中完美。

來到婆羅洲后，羅芳伯在坤甸住了下來。不久他便發現了問題：華人自動結成各種類似“同鄉會”的組織，各個組織之間，互不統屬，各行其是，常為利益、地盤發生沖突；客家人與潮州人混居地，矛盾發生尤為頻繁；甚至，作為外來族群，婆羅洲土著居民對華人抱有敵意，歧視、排擠華人，來自印尼的荷蘭帝國東印度公司則日夜虎視眈眈。

羅芳伯的到來，冥冥之中似乎就是為了改寫這段歷史。

他發揮特長，仍以教書為生，課余則積極聯絡當地的華人和土著居民，充分施展自己與生俱來的交際才能。能文能武還很熱心的羅芳伯，逐漸成了華人特別是當地的客屬地區最有威望的人。

1774年，羅芳伯集齊“有同心者一百（零）八人”，組建了“蘭芳會”，后又成立了“蘭芳公司”。這便是蘭芳共和國的前身。

羅芳伯時常告誡大家：華人要想在婆羅洲出人頭地，就必須團結一致、奮發圖強。在這樣的信念里，“蘭芳公司”很快便發展成為西婆羅洲最大的華人聯盟之一，擁有龐大的人力、物力和財力，涉及采礦、農業、糧糖等諸多行業。

這樣的“蘭芳公司”，注定不會局限在坤甸一隅。在坤甸王國的求助下，“蘭芳公司”連年苦戰，幫助坤甸王國抵抗外敵入侵和平定國內叛亂，贏得了蘇丹的肯定，東萬律縱橫數千里之地成為來自蘇丹的獎賞。

如此一來，羅芳伯轄區內的10多萬之眾百姓和南北數十里產金地，共同成就了實質意義上的擁有獨立經濟、軍政權力的一方國度。甚至因為其比同時代同地區的其他政權更為嚴謹的國家管理制度，羅芳伯的共和國吸引了許多當地土著部落前來歸附，蘭芳版圖迅速擴展到整個婆羅洲。

消亡

在婆羅洲多年，羅芳伯從未忘記過自己炎黃子孫的身份。在他的觀念中，南海還是中華文明傳播的區域，也因此有后人稱之為“早期的南海問題專家”。

剛剛建國之時，羅芳伯便幾度派人回到故國覲見乾隆皇帝，請求稱藩，并將西婆羅洲納入大清的版圖，退一步，他也愿意變成藩屬國家。

然而，乾隆皇帝沒有理睬這些“天朝棄民”，雖然勉強同意與蘭芳共和國開展貿易，但他拒絕承認羅芳伯在海外建立的共和國家。

1795年，羅芳伯去世，最終沒能等到故國對他和蘭芳共和國的認可。

1884年，趁中法戰爭之機，荷蘭人入侵蘭芳共和國。蘭芳共和國人民在大總長的領導下，一方面全力進行抵抗，另一方面火速派人請求清朝派兵支援。但此時，清朝自身的統治已搖搖欲墜，根本無暇他顧，蘭芳共和國只得勉強支撐。

在110年的歷史中，蘭芳共和國有過繁榮，有過巔峰，但最終于1886年走向消亡。

荷蘭人高延曾經如是記錄他所見證的西婆羅洲華人公司最后的歷史：“婆羅洲歷史上的華人時代，甚至婆羅洲的繁榮時代，從此一去不復返了。當地金礦業由歐洲人的大規模近代企業所取代，華人時代那種礦業鼎盛卻已不復存在；農業更由于華人移民大批回歸中國而一蹶不振。”

這是羅芳伯沒有預料到的。

而今，印度尼西亞東萬律依然有紀念羅芳伯的“蘭芳大學”，在坤甸還有紀念羅芳伯的紀念廳、墓園和各種廟宇。而在印尼西加里曼丹的東萬律，有一座占地幾十平方米的華人墓，碑上刻著幾個中文大字：“羅公芳柏之墓”。遠處荒草中的兩座華表，無時不在向世人宣告：墓主生前擁有過王者之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