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歌 成忠義

花事繁華,在故鄉的土地上
桃花紅、梨花白、油菜花點染
小寨的山岡
就連祖父栽在村口
的核桃樹,已開始在春分里
掛滿了胡須。
那一片母親的老桑樹,
把根扎在
祖先們的墳地里
親情像一棵樹
連著一棵樹,盤根錯節。
老桑樹總是在最后發芽,
那些花事泛濫之時,它
站在曠野中
像一根根長出疤痕的鋤把,
或祖先們指向天空的木杖,
等回它們的織娘!
誰說掉下天坑,就一定會死去
要不你去問問
那位在天坑里,生活了
六十多年的老者!
他栽的樹長上了萬丈絕壁,
那些樹根在崖縫里盤根錯節。
走下天坑的游客總認為:
眼前的一切是假的,就連坑里的
水草、肥牛的怒吼,和爬上天空的
那條用石錘和手指鑿開的天梯
也是假的,甚至還會懷疑:
自己的呼吸在藍得晃眼的天空下,
也是假的。
生長在平壩里的紅草莓,
是第一個被春雨染紅的少女,
她舞動穿著紅裙子的身軀,
伙伴們便蜂涌而至
春分時節,似乎
只有紅草莓能告訴你,
紅得能淌水才是春天的真諦。
成群結隊的紅草莓,
牽動綠色的裙擺,在村莊里,
舞動春天的芭蕾!
紅草莓啊紅草莓,水靈靈的眼睛,
點燃漫山遍野
春天的消息。
此時,時光必須讓我穿越
讓我盤起素髻,坐在漢朝的
五德河邊,捋順晚風吹亂的胡須
抖抖垂釣的魚竿,目光所及
緩坡的晚霞處
走出浣衣歸家的少女,
她手捧青銅洗,與我擦肩而過,
金光閃閃的青銅洗,
配得上錦織的風衣,
我情不自禁地瞟了一眼,
青銅洗里游著的兩條魚,
她側身上坡,踏青離去,
五德河風平浪靜,
我的心空空如也!
她捧在手中的青銅洗
裝走的不只是一條河,
還有兩千年前,一個垂釣者
鑄進青銅洗里的情歌
必須把身軀插進懸崖,
必須學會在石縫里長大,
必須承受風吹雨打,
哪怕是筋骨折裂,身體倒掛!
依然要重新站立,
舉起頭頂的火焰,
面向春天,
舒展開綻放的旗幟。
如果再輕一些,
貴州那邊飄過來的云霧,
就會鎖住云南聳入云端的山脊。
如果再慢一些,
四川奔突而來的流水,
就會濕潤了云南,和貴州的大地。
驚濤駭浪,巨石奔走,
在這岔河里,屏住了呼吸。
三個省的桃花沿著三條河水,
匯聚到這片開闊地,
瞬間!晃眼的春光,
掀開岔河的艷麗。
一支煙,或者一杯酒,
就可以點燃星星或者火焰!
古時候,有的人說過:
那是一片海,火海!
李敖是一片江湖,
他是骨子里能夠發聲的老人,
面對蒼茫的島嶼,可以
呼風喚雨
口無遮攔的老者,
其實,不在乎身邊的火焰
燃燒自己或者一棵松
或者一棵草!
以及那些燃燒的心,
以及那些不朽的人!
李敖,李敖,你是最近的火海,
燃燒自己的人……
你是一個,將生命
進行到底的人。
我希望再睡一下,
我不想聽雞鳴或者狗吠,
我點燃自己的篝火,
圍著我的火焰,燃燒!
我不如再睡一下,再慢一點,
用自己的種子,埋下一年的清明,
在父老鄉親的面前,
跪下自己!
在雞鳴三省,在德隆,
那些人舉著火把,在那
不遙遠的地方,懷念德隆……
夕陽西下,故鄉的頭屯河
唯我獨坐,身下是
父親修筑的河堤
溫暖著頭屯河和我的身體
抬眼望去,湛藍的天空
六只白鶴是父親從天堂
寄回人間的六封書信
在堆滿靈魂的
頭屯的天空復活
六只白鶴淡然地飛翔,時而
收緊身體,時而張開雙翅
像六張紙片,像三對信使
六只白鶴飛得再低,也擦不干
我頭屯河水一樣流淌的眼淚
陽光晃動,青山晃動
母親抱著我的童年
坐回到河邊,呢喃地吟唱:
一群鶴,飛下河
飄的飄,落的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