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浩月
李宗盛發布了一首新歌,叫《新寫的舊歌》,是寫給父親的。在60歲的年紀,他想要與父親和解,對一名創作者而言.有什么能比寫一首歌送給父親并告知天下更合適的方式呢?
在李宗盛曾經高產的歲月里,他給張艾嘉寫過《愛的代價》,給辛曉琪寫過《領悟》,給陳淑樺寫過《夢醒時分》,給林憶蓮寫過《當愛已成往事》《不必在乎我是誰》《我是真的愛你》,給娃娃寫過《漂洋過海來看你》……每個唱過他歌的人,或者每個被他寫進歌里的人,都成為真摯感人故事的主角。
近10年,李宗盛的創作變得很慢,2009年《給自己的歌》,2013年《山丘》,2018年《新寫的舊歌》,10年3首,唱盡了近年來的思緒萬千。
比起《山丘》當年在中年人群體中掀起的巨大波瀾,《新寫的舊歌》在朋友圈只維持了一天的刷屏熱度。散亂的歌詞,無旋律可言的曲子,降低了它的傳唱度。
也許并不是李宗盛的創作力消失了。與父親有關的往事,像是一個無法破解的咒語,他在歌里寫道,“他更像是個若無其事的旁觀者,刻意拘謹的旁觀者”,而李宗盛在對父親表達愛時,何嘗不是一樣有著刻意與拘謹。
縱然是李宗盛,也沒打破在父子情感方面的表達牢籠,“子欲養而親不待”式的悔恨怎么聽都像是“老生常談”。詩人王家新寫過一首詩《和兒子喝酒》,“一個年過五十的人還有什么雄心壯志/他的夢想不過是和久別的/已長大的兒子坐在一起喝上一杯/兩只杯子碰在一起/這就是他們擁抱的方式/也是他們和解的方式……”酒杯的碰撞,是中國父子表達親密關系的最好形式之一,因為它含蓄,能與父親碰杯的兒子是幸運的,可惜的是,當中年男人想到去找父親喝酒時,“他不等你已來不及,他等過你已來不及”。
兒子與父親的決裂,通常發生在兒子的青春期,父親由“山一樣的存在”變成兒子眼里的“平凡人”.“天真無邪”的兒子變成父親眼里“一無所成還充滿驕傲”的狂妄小子,沖突不可避免地來臨。決裂是快速的,和解卻是緩慢的,父子兩人早晚必有一個認輸,才能夠真正重新坐到一起,談論往事,交流對生活與世界的看法,哪怕無話可說,只有沉默地陪伴。
在李宗盛的歌里,更多能聽到一種“還債”的情緒,童年時沒能得到父親嘉許留下的陰影,成年后“只顧卑微的呼吸”,父親去世后也“沒有陪他失去呼吸”,在“原諒父親”以及“祈求父親的原諒”之間,李宗盛依然有矛盾心理。縱然60歲的李宗盛已有勇氣在歌里寫道,“爸,我想你了”,但那種“永失我愛”的惆悵與失落,恐怕再經幾年煎熬,也難以真正得到填補。
寫歌容易,寫父親太難。這不僅是李宗盛的難題,也是很多中年男人的難題,他們聽完李宗盛的新歌,有的選擇了轉發朋友圈,更多則默默選擇了關閉頁面。他們在那一刻想到了父親,無論是溫暖還是疼痛,多只是瞬間的觸動。父子之間,沉默容易,熱烈太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