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曉迪

菲利普·羅斯
(1933年—2018年)
美國人來說,5月22日這一天注定將載入2018年的“文化大事記”。被譽(yù)為文壇“3L”——Living Literary Legend(文學(xué)活神話)的菲利普·羅斯,在這一天畫上了人生句點。在貝婁、厄普代克、塞林格等相繼逝去后,羅斯的離世意味著一個文學(xué)時代落下大幕。
對羅斯來說,這個時代開啟于1959年。這一年,他26歲,憑著短篇小說集《再見,哥倫布》獲“國家圖書獎”。前輩貝婁對這位文壇新人大加稱贊:“與我們閉著眼睛什么也看不見,光溜溜地呱呱墜地不同,羅斯先生一出場,指甲、毛發(fā)、牙齒都已長齊。”
然而,羅斯最早的聲名并非由于文壇的稱許,而是源自美國猶太社群的抗議聲潮。作為新澤西紐瓦克一個猶太移民家庭的后裔,羅斯的語言和思想?yún)s是美國式的。他以滑稽、辛辣的筆法,刻畫了一批虛偽刻板的猶太人,直面他們(也包括自己)的身份焦慮與精神危機(jī),這無疑讓那些剛擺脫奧斯維辛噩夢的同胞感到震怒、尷尬和羞恥。
對羅斯而言,真正讓他苦惱的不是猶太同胞,而是女人。與第一任妻子的婚姻終結(jié)后,他身邊的女人不斷變換,但被欺騙與背叛的感覺卻從未消退。他曾帶著女伴去見貝婁,誰知她被貝婁俘獲而成為其第四任妻子。1994年,他與第二任妻子布魯姆離婚,兩年后,前妻寫了回憶錄《離開玩偶之家》,以“娜拉”自比,更讓他深深蒙羞。
還有來自女權(quán)主義者的攻擊。一直以來,羅斯那些粗俗露骨的性描寫常常為人詬病,一度被貼上“厭女癥”的標(biāo)簽。最典型的就是他筆下那個叫大衛(wèi)·凱普什的“欲望教授”,其情欲膨脹,甚至變形為一只155磅重的巨大乳房。
菲利普·羅斯的作品“美國三部曲”——《美國牧歌》《我嫁給了共產(chǎn)黨人》《人性的污穢》。
羅斯雖不是“欲望教授”,但大半生確實在學(xué)院度過,作品也帶有鮮明的學(xué)院派特點,偏向內(nèi)心的省察剖析,難免知識分子的自戀。盡管如此,他也并非總是坐在象牙塔里。從1997年到2002年,羅斯將目光轉(zhuǎn)向集體和歷史,寫下了著名的“美國三部曲”——《美國牧歌》《我嫁給了共產(chǎn)黨人》《人性的污穢》。
“美國三部曲”覆蓋了20世紀(jì)下半葉的重要歷史時刻:在《美國牧歌》中是左翼運動和越南戰(zhàn)爭,在《我嫁給了共產(chǎn)黨人》中是麥卡錫主義,在《人性的污穢》中則是克林頓婚外情與種族主義。羅斯以史詩般的格局,將“美國夢”神話中的迷醉、血污、譫妄和混亂,一一呈現(xiàn)。
半個多世紀(jì)里,羅斯發(fā)表了31本書,拿遍了英關(guān)文學(xué)所有重要獎項,傾盡全力“為每一段話、每一個句子而戰(zhàn)斗”。2012年,年屆八十的羅斯宣布封筆。他在紐約公寓的電腦上貼上紙條:“與寫作的較量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羅斯的虔誠、勤奮與高產(chǎn),令人想起村上春樹。他們二位也是諾貝爾文學(xué)獎的“陪跑”常客。近幾年來,羅斯獲獎的呼聲居高不下,卻次次敗下陣來,英美媒體因此對瑞典學(xué)院怨聲一片。
有人說,“猶太味太重”“本土性太強(qiáng)”“性描寫太多”成為羅斯問鼎諾獎的阻礙,但不論如何,他始終將自己“擰緊”在時代車輪的輻條之上,為美國當(dāng)代社會留下了一部龐雜、豐富的國家心靈史。